“滋滋”
一阵轻微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背景电流声,如同鬼魅的呼吸,首先从耳机里传了出来。那声音充满了虚无感,让人联想到无尽的黑暗与孤独。然而,仅仅一秒之后,这片虚无就被一个冷静到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带着浓重法语口音的男声,清晰地、干净利落地切开了。
“Eagle eye to Alpha leader, target confirmed. he is one of the local manders. permission to engage?” (鹰眼呼叫阿尔法队长,目标确认,是当地一名指挥官,请求交战。)
鹰眼?
多么贴切的代号。一只盘踞在高处,用冰冷的瞳孔俯瞰着下方猎物,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的猛禽。这,就是那个狙击手的代号!
而阿尔法队长
“Engage.” (交战。)
另一个,更加低沉、更加冷静、仿佛淬炼过千百次钢铁的声音,简短地响了起来。这个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
这个声音
就是他!
皮埃尔·勒克莱尔!
我找到了你!
我的嘴角,在那一瞬间,控制不住地向上勾起,形成了一抹森然而狰狞的弧度。一股冰与火交织的奇特快感,从我的脊椎尾部猛然窜起,直冲天灵盖!这就是猎人终于锁定猎物咽喉时的、那种最原始的兴奋与战栗!我不再是棋盘上任人宰割的棋子,在这一刻,我成了与他对弈的操盘手!
“林!我们快顶不住了!他们火力太猛,就要冲出包围圈了!” 奥马尔那焦急万分的咆哮声,透过步话机的嘈杂电流,恰到好处地传来,将我从猎杀的快感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将军!”我抓起手边的步话机,对着送话器,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命令所有还能开动的卡车和吉普车,都给我立刻发动起来!把所有能亮的车灯,远光灯、近光灯,全部打开!对准西边,那个最高的山头!给我把它照成白昼!”
奥马尔虽然完全不明白我这个看似疯狂的命令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意图,但在经历了之前一系列的事件后,他对我的信任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盲从的地步。他毫不犹豫地,将我的命令,用他那独有的大嗓门,传达给了每一个角落。
几秒钟后。
“嗡——嗡——”
十几台老旧汽车的引擎,发出了沉闷而吃力的轰鸣声,仿佛一头头沉睡的钢铁巨兽被同时唤醒。紧接着,十几道雪亮刺眼的汽车大灯光柱,如同十几把锋利的、由光芒铸就的巨剑,瞬间刺破了笼罩战场的浓重黑暗,精准地,将远处那座狙击手所在的山脊,照得,亮如白昼!
那座山脊上的一切细节,岩石的轮廓,稀疏的灌木,都在那强烈的光芒下纤毫毕现,无所遁形,仿佛一个突然被拉开了所有幕布的、专门为死亡准备的舞台。
“Fuck! my position is exposed! Alpha leader, I am under heavy light exposure, requesting immediate support!” (该死!我的位置暴露了!阿尔法队长,我正处于强光照射下,请求立即支援!)
耳机里,立刻传来了那个代号“鹰眼”的狙击手,惊慌失措的叫喊。他那职业杀手般的冷静与沉稳,在位置暴露的瞬间,就彻底土崩瓦解,剩下的,只有猎物被发现时的原始恐惧。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因为,我已经,用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姿态,缓缓地,扣动了扳机。
我的枪口,并没有,去瞄准那个被车灯照亮的、狙击手可能藏身的任何一个位置。
我知道,以我的枪法和步枪的有效射程,那只是在浪费子弹。
我的目标,是天空!
是那片空无一物、甚至连星光都被地面火光所掩盖的、漆黑的夜空!
我将法玛斯步枪的枪口,微微抬起,对准了那片位于被照亮山脊正上方的、绝对的黑暗,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整整一个弹匣的子弹,呈一个巨大的扇形,疯狂地,泼洒了出去!
“哒哒哒哒哒——!!!”
我在干什么?
从任何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无疑是疯了。
我在打飞机!
打那架,我们所有人的肉眼,都根本看不见的幽灵无人机!
这是一场赌博,一场只存在于理论中的、用信息差和时间差作为赌注的豪赌!
我赌的是,那个被称为“鹰眼”的顶尖狙击手,在自身位置被强光暴露,陷入生命危险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他那深入骨髓的、经过无数次训练的本能反应,一定是,通过通讯器,呼叫悬停在他头顶上方的无人机,为他提供火力掩护,或者,最起码是用无人机上的热成像系统,找出我们这边那些光源的具体位置,以便他进行反击!
而无人机,在接到他那带着惊慌的指令,需要调整摄像头角度,或者发射导弹的瞬间
它,必然会,有那么一个极其短暂的时刻,暴露在,狙击手的正上方!
而我,利用那零点几秒的、信号在天地间往返的通讯延迟!
抢在无人机,真正接到指令,做出任何规避或攻击反应之前!
用一片,覆盖式的、毫无道理可言的弹幕!
提前,预判,并且,封死了它,所有可能出现的位置!
这,不是一场枪法的对决,而是一场,时间的赛跑!一场利用物理定律,对敌人进行的降维打击!
“轰——!!!!!”
就在我打空弹匣,枪膛发出空仓挂机的“咔嗒”声的,下一个瞬间。
一声,剧烈到足以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的爆炸声,猛然,从那片我刚刚倾泻了所有子弹的、漆黑的夜空中,轰然传来!
一团,巨大无比的火球,如同一个新生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太阳,在半空中,轰然炸开!那橘红色的光芒,甚至在瞬间压倒了地面上所有的车灯和火光,将每一个士兵脸上那错愕、震惊的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
无人机的残骸,被炸成了无数燃烧的碎片,拖着长长的、凄美的火焰,如同流星雨般,向着下方的大地,狠狠地,砸了下去!
打中了!
我竟然,真的,打中了!
我打掉了一个我根本看不见,甚至连是否存在都只能靠推测的幽灵!
“UAV is down! UAV is down! how is it possible?! who did it?! Answer me!!” (无人机被击落了!无人机被击落了!这怎么可能?!是谁干的?!回答我!!)
耳机里,传来了皮埃尔·勒克莱尔,那充满了震惊、愤怒与不可思议的、彻底失态的咆哮!他那坚不可摧的冷静,终于被这超乎他理解范围的一幕,给彻底击碎了!
他,想不明白。
他用他那套由最顶尖军事理论和最先进科技装备构筑起来的认知体系,永远,也想不明白。
我是怎么,在没有雷达,没有预警机,没有任何电子对抗设备的情况下,打掉一架,连我自己,都看不见的幽灵的。
而我,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思考和重新组织防御的时间。
我扔掉手中,那支枪管已经滚烫,甚至冒着青烟的法玛斯步枪,抓起桌上那部改变了一切战局的卫星电话,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拨通了,刚刚才挂断的那个号码。
这一次,我没有再选择监听。
我按下了通话键。
信号接通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沉稳而有力。然后,我对着电话,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句话。
“皮埃尔·勒克莱尔先生,晚上好。”
“你的‘鹰眼’,现在,是我的了。”
“游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