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江水灌入鼻腔，许明夏的意识在黑暗边缘挣扎。恍惚中，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托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她剧烈咳嗽起来。
\"抓紧！\"
陈铁柱的声音穿透耳膜的嗡鸣。许明夏感到自己被推向一块漂浮的木板，她本能地抓住边缘，指甲深深抠进潮湿的木纹里。月光下，陈铁柱一手抓着冷藏箱，一手划水，肩膀的伤口在江水中晕开淡红的血丝。
\"箱子...\"许明夏呛着水说。
\"在呢。\"陈铁柱将冷藏箱推到她面前，\"抱紧了。\"
远处传来巡逻艇的引擎声，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江面。那艘可疑的快艇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他们二人在湍急的江水中沉浮。
当巡逻艇的水兵将他们捞上甲板时，许明夏已经冻得嘴唇发紫。一个军医立刻用毛毯裹住她，检查她腿上的伤口。缝合线早已被江水冲开，伤口边缘泡得发白。
\"需要重新缝合。\"军医皱眉道，\"还得注射破伤风疫苗。\"
陈铁柱站在一旁，浑身滴水，却拒绝更衣：\"先看她。\"
许明夏在摇晃的船舱里接受治疗，疼痛让她咬破了嘴唇。陈铁柱半跪在旁边，让她抓着自己的手腕转移注意力。当针尖刺入皮肉时，她掐得他手臂上留下深深的月牙形印记，他却纹丝不动。
\"疼就喊出来。\"他低声道。
许明夏摇摇头，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样本...都还在吗？\"
陈铁柱打开冷藏箱检查，十二支试管完好无损地嵌在防震海绵中。但两人心知肚明——防疫处丢失的样本远不止这些。
巡逻艇靠岸时，码头上已经戒严。赵处长带着一队士兵迎上来，脸色异常凝重：\"陈队长，出事了。武汉、长沙同时发来急电，发现疑似毒株投放！\"
陈铁柱和许明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武田的\"学生们\"果然行动了，而且比预计的更快！
\"伤亡情况？\"许明夏急切地问。
\"暂时控制住了。\"赵处长递过两份电报，\"多亏你们提前发出的坐标，两地都及时拦截了投放点。但...\"他压低声音，\"延安那边...联系不上了。\"
陈铁柱的拳头猛地攥紧：\"什么时候的事？\"
\"两小时前。最后一份电报说发现可疑人员接近水源地，之后通讯就中断了。\"
许明夏挣扎着站起来：\"必须立刻派人去延安！那些样本——\"
\"已经安排了。\"赵处长打断她，\"但路途遥远，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他犹豫了一下，\"陈队长，上峰希望你能带队去武汉，那边情况最紧急。\"
陈铁柱沉默片刻，突然转向许明夏：\"你的伤...\"
\"我没事。\"许明夏挺直腰板，\"我跟你一起去。\"
赵处长却摇头：\"许医生，军部另有安排。防疫处被劫的样本清单已经整理出来，需要你协助分析可能的攻击目标。\"
许明夏刚要反驳，陈铁柱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听安排。武汉那边交给我。\"他转向赵处长，\"给我两小时准备。\"
军用吉普载着他们返回临时驻地。车厢里，许明夏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开口：\"这不是巧合。\"
\"嗯？\"
\"武汉、长沙、延安同时出事。\"许明夏转过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他们是在分散我们的兵力。真正的目标...\"
\"还在重庆。\"陈铁柱接上她的话，眼神锐利如刀，\"那艘快艇上的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是在确认样本安全。\"
许明夏心头一震：\"调虎离山...他们故意让我们以为样本被运走了！\"
车停在驻地门前。老周和水生已经等在那里，两人身上都带着轻伤，但精神尚好。见到他们下车，老周立刻迎上来：\"柱子，卫戍司令部来人了，说要见你。\"
会议室里，一个穿国军少将军服的中年男子正在看地图。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竟是重庆卫戍副司令杜聿明！
\"陈队长，久仰。\"杜聿明开门见山，\"情况紧急，我就直说了。委员长命令立即加强重庆所有水源地戒备，尤其是...\"
\"南山军事区。\"许明夏突然说。
杜聿明惊讶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防疫处丢失的样本中，有三支标记为'x-37'的实验株。\"许明夏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南山水厂位置，\"这种毒株在碱性环境中活性最强，而南山的水质恰好...\"
陈铁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故意引我们去武汉，好对南山水厂下手！\"
杜聿明脸色阴沉：\"南山水厂供应军政机关和外国使馆区，一旦出事...\"
后果不堪设想。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许明夏看着陈铁柱紧绷的侧脸，知道他正面临艰难抉择——是服从命令去武汉，还是违抗军令守重庆？
\"杜司令。\"陈铁柱突然抬头，\"给我二十四小时。如果明天此时南山无恙，我立刻动身去武汉。\"
杜聿明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违抗军令的后果。\"
\"知道。\"陈铁柱站得笔直，\"但重庆不能丢。\"
杜聿明沉默良久，突然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委员长手谕，特殊时期，各战区可临机转断。\"他将文件拍在陈铁柱胸前，\"二十四小时，多一分钟都不行。\"
杜聿明离开后，许明夏立刻展开防疫处的样本清单。陈铁柱则召集老周和水生布置任务：\"老周，带人去南山水厂外围侦查，别打草惊蛇。水生，联络地下党，查那艘快艇的来历。\"
\"柱子哥，那你呢？\"水生问。
陈铁柱看向许明夏：\"我们去会会那个'博士'的同伙。\"
防疫处临时停尸房里，博士的尸体静静躺在铁床上，白布覆盖着那张已经扭曲的脸。许明夏戴上橡胶手套，仔细检查尸体的每一寸皮肤。
\"他在被捕前服毒，毒发很快...\"她翻动尸体的手掌，突然停住，\"等等，这是什么？\"
博士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压痕，像是长期佩戴戒指留下的印记，但戒指不见了。
\"婚戒？\"陈铁柱凑近看。
许明夏摇头：\"位置不对，而且...\"她掰开尸体的嘴，用镊子从牙龈内侧夹出一小片金属，\"是牙缝藏毒 capsule 的残留物。职业特工才会用这种自杀方式。\"
陈铁柱皱眉：\"他不是普通研究员。\"
\"当然不是。\"许明夏指向尸体肩膀上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疤痕，\"这是日本陆军特种部队的标记，我曾在战俘身上见过。\"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这个\"博士\"很可能是日军特种部队安插在防疫处的长期潜伏人员！
\"查他的住处。\"陈铁柱立刻说，\"所有私人物品。\"
博士的宿舍在防疫处职工区，已经被宪兵搜查过。房间整洁得近乎刻板，书桌上的医学典籍按字母顺序排列，床铺平整得像没人用过。陈铁柱蹲下检查床底，发现一个暗格，但里面空空如也。
\"有人先来过了。\"他摸着暗格边缘的灰尘说。
许明夏却在书桌前驻足。桌面上放着一本德文医学期刊，翻开的那页恰好是关于水源传播疾病的研究。她盯着那页看了几秒，突然拿起期刊对着灯光——
纸张上有轻微的压痕，是上一页写字时留下的印记！
\"有铅笔吗？\"她急切地问。
陈铁柱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铅笔。许明夏将铅笔倾斜，轻轻在纸上涂抹。渐渐地，几个模糊的字迹显现出来：
\"中秋月圆时，樱花照汉关。\"
\"密码？\"陈铁柱皱眉。
许明夏的手指微微发抖：\"不，是行动指令...'汉关'指的是...\"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老周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柱子！南山水厂发现可疑人员！已经交上火了！\"
陈铁柱抓起冲锋枪就往外跑，许明夏紧随其后。吉普车咆哮着冲向南山水厂，沿途的街道已经戒严，士兵们正在疏散民众。
\"不对...\"许明夏突然抓住陈铁柱的手臂，\"太明显了！如果真是秘密行动，怎么会轻易被发现？\"
陈铁柱猛踩刹车：\"你的意思是...\"
\"又是调虎离山！\"许明夏指向地图上另一个位置，\"歌乐山水库！那里才是真正的目标！\"
歌乐山水库供应重庆三分之一的饮用水，而且地处偏僻，防守薄弱。如果博士的同伙真要下手...
吉普车一个急转弯，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陈铁柱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起步话机：\"老周！带人去歌乐山水库！快！\"
当他们赶到水库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中秋的满月高悬天际，将水库照得如同白昼。远处的水闸控制室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猜错了？\"许明夏喃喃道。
陈铁柱却眯起眼睛：\"太安静了...值班人员呢？\"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控制室。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陈铁柱示意许明夏留在外面，自己则持枪缓缓推开门——
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出地上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都是水库工作人员，被近距离枪杀。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灯全部熄灭，显然系统被切断了电源。
\"来晚了...\"陈铁柱咬牙道。
许明夏却冲向角落的一台备用发电机：\"还能启动！快！\"
发电机轰鸣着运转起来，控制室的灯光闪烁几下，恢复了供电。许明夏扑向主控制台，屏幕上一个倒计时正在跳动：00:04:59...
\"找到投放点了！\"她快速输入指令，\"是3号过滤池！\"
陈铁柱已经冲向门外：\"我去阻止！你在这切断管道！\"
许明夏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却发现系统被锁死了！需要双重认证才能终止程序！倒计时已经走到00:03:12...
她绝望地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墙上挂着的水库值班表。今晚的值班组长是...李国栋！正是地上那具穿着制服的尸体！
许明夏跪在尸体旁，从他脖子上取下工作证，颤抖着刷向读卡器。红灯闪烁，系统提示需要密码。
\"李组长的生日...\"她输入\"0518\"，错误！结婚纪念日？她翻找尸体口袋，找到一张全家福，背面写着\"1935.10.12\"，输入\"1012\"，还是错误！
倒计时00:01:45...
许明夏的额头渗出冷汗。她突然想起博士留下的那句话\"中秋月圆时\"，猛地输入\"0915\"——中秋节的日期！
绿灯亮起，系统解锁！她立刻调出管道控制界面，却发现3号过滤池的阀门已经被远程锁定！唯一的办法是手动关闭！
倒计时00:00:59...
许明夏抓起手电筒冲出控制室，向着3号过滤池的方向狂奔。腿上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她顾不上这些。转过一个弯，她看到陈铁柱正徒手攀爬过滤池的外梯，试图到达顶部的应急阀门！
\"柱子！来不及了！\"她嘶声喊道。
陈铁柱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松开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空玻璃瓶，用尽全力掷向过滤池的观察窗！
玻璃瓶精准命中窗角，钢化玻璃瞬间裂成蛛网状。紧接着，陈铁柱拔出配枪，一枪击碎玻璃！
哗啦一声巨响，观察窗爆裂，过滤池内的水压将碎玻璃冲得四处飞溅。陈铁柱趁机抓住应急阀门的把手，全身重量压了上去！
阀门缓缓转动，过滤池的出水口开始关闭。倒计时走到00:00:03...00:00:02...00:00:01...
就在最后一秒，阀门完全闭合！投放程序启动，却没有任何毒液流出——管道被切断了！
许明夏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陈铁柱从梯子上跳下来，浑身湿透却笑容灿烂：\"看来哈尔滨的冰灯...\"
他的话戛然而止。水库另一侧突然传来爆炸声，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老周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出：\"柱子！我们抓到投放毒株的人了！但他交代...交代这只是第一波！\"
许明夏和陈铁柱同时变了脸色。如果这不是真正的攻击，那么...
步话机里突然插入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陈队长，许医生，你们好。\"那人用生硬的中文说，\"游戏才刚刚开始。武田阁下的'落日'，从来都不是指毒株...\"
远处，重庆城的方向突然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在夜空中划出刺眼的轨迹。信号弹的落点，赫然是渝中半岛最密集的居民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