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回到石城后,继续投入到仁心堂的忙碌中。
大半个月后,周荔和孙弘文才从爨寨回来。
看到只有他们两人,没有阿依的身影,秦玥眼中还是闪过了难过和失落。
周荔敏锐地察觉到了,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没事的,玥儿。总需要一些时间的。她在寨子里很好,有吉克陪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时不时还会和寨子里的小姑娘们一起玩闹,以前那股灵动劲儿迟早回来。”
有了周荔这番话,秦玥心中才安稳了不少。
然而,周荔和孙弘文的住处成了问题。
秦阳和隋安儿极力邀请他们住在自己家里,热闹也方便照应。
但孙弘文觉得长久寄居在别人家中,终究不自在,怕给秦阳一家添麻烦。
于是他坚持要住客栈。
可秦阳哪里肯收他们的钱?
双方一个非要给,一个坚决不收,僵持不下,弄得孙弘文和周荔很是过意不去。
最后还是秦熙出面劝解。她拉着孙弘文和周荔的手,诚恳地说:
“大伯父,大伯母,你们就别跟姨父客气了。你们能来石城,我们不知道多高兴。”
“这客栈空着也是空着,你们住下,还能添些人气。若是执意要给钱,岂不是显得生分了?”
见她如此说,孙弘文和周荔对视一眼,知道再推辞反而伤了情分,这才无奈又感激地答应下来。
秦阳立刻高兴地安排了客栈里最宽敞明亮、布置也最雅致的一间上房给他们。
安顿好行李后,周荔和孙弘文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赶着马车,往天生桥村方向而去。
马车到了山脚便无法前行。
两人将马车托付给山脚一户人家照看,许了几个铜钱。
然后便提着大包小包的包袱,沿着记忆中的山路,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几年过去,通往墓地的荒径,竟已被踩踏出一条清晰的小道。
走到近前,只见女儿的坟茔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没有杂草,墓碑前还放着一些已经干枯的野花和小巧的石头摆件。
周荔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但她强忍着没有落下。
她知道,这定是秦玥、秦熙她们,时常来看望宁宁,代替他们这远在京城的父母,尽了心意。
孙弘文也红了眼眶,他放下包袱,默默地开始清理墓碑周围飘落的枯叶。
周荔以为自己会崩溃大哭,孙弘文也一直担忧地看着妻子。
但奇怪的是,当真正站在这小小的墓碑前,看着上面刻着的“爱女孙知宁之墓”几个字,周荔的心中反而涌起一种奇异的平静。
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悲伤与无尽思念,却又被时间慢慢沉淀后的释然。
她蹲下身,用带来的干净手帕,极其轻柔地将墓碑上的浮尘一点点擦拭干净,仿佛怕惊扰了底下安睡的小女儿。
她的声音很轻:“宁宁,爹和娘来看你啦。对不起,这么久才来。你别生爹娘的气,好不好?”
孙弘文也没闲着,他解开带来的包袱。
里面全是这些年,王夫人、周荔,还有他和两个儿子,为宁宁准备的各式各样的小衣裳、小巧的布偶玩具。
还有许多京城里小孩子最喜欢的零嘴点心。
孙弘文在旁边空地上,小心地起了一个小火堆。
他拿起那些用料讲究、绣工精美的小衣裳,一件件,依依不舍地摩挲着,然后轻轻放入火中。
火苗舔舐着布料,发出细微的哔剥声。
“宁宁,看看,这是你奶奶和你娘,一针一线给你做的衣裳,都是最好的料子,最时兴的花样。”
“我们宁宁穿上,一定好看得紧,像个小仙女儿……”
他的声音哽咽了,却坚持说着。
接着,他又拿起那些木头雕的小马、泥塑的娃娃、漂亮的拨浪鼓……
“这些是你哥哥们和爹给你挑的玩具,可好玩了,你肯定喜欢。”
夫妻俩就那样蹲在墓前,对着那跳跃的火苗和冰冷的墓碑,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说京城的家,说哥哥中了状元,说他们都很想她。
仿佛女儿就坐在他们面前,眨着大眼睛听着。
直到腿脚麻木,火堆渐渐熄灭,只剩下灰烬。
他们才相互搀扶着,有些艰难地站起身。
周荔又将墓地周围仔细收拾了一遍,拔掉几根刚冒头的草芽,这才看着墓碑,柔声道:
“宁宁,爹和娘要走了,改明儿再来看你。你爷爷奶奶,还有你两个哥哥,他们在京城,来不了,但他们也都很想你……”
孙弘文也红着眼圈,最后看了一眼墓碑。
随后,夫妻俩携手,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走下了山,身影融入苍茫的山色之中。
回到石城后,孙弘文和周荔休息了一日,便开始在城里四处溜达。
他们看过呼喝声震天的武馆,看过书声琅琅的学堂,也看过药香弥漫的仁心堂。
孙弘文对秦熙的学堂尤为感兴趣。
他看着教室里那些坐得笔直的男孩女孩,还有几个穿着部族服饰的孩子,正跟着赵文启摇头晃脑地诵读诗文。
这种打破常规、有教无类的气象,让他感到一种蓬勃的生机。
他当即带着周荔找到正在备课的秦熙,直接表明来意:
“熙儿,我看你这学堂甚好!大伯父我虽才疏学浅,但也读了几十年圣贤书。”
“若你不嫌弃,我也想在你这里挂个名,当个先生,给孩子们讲讲经史,你看如何?”
秦熙一听,简直是喜出望外!
孙弘文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又曾是官身,学问渊博,见识不凡,有他坐镇学堂,简直是秦熙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连连点头:
“太好了!大伯父!您肯来,是我们学堂天大的福气,我这就去给您安排。”
周荔见丈夫找到了事干,心中欣慰,但看自己还闲着,便也笑着问秦熙:
“熙儿,大伯母我不会教书,但年轻时也学过些琴棋书画,略通音律,会下几手棋,你看可以也来你这学堂,做个教习琴棋的夫子吗?”
秦熙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一把拉住周荔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大伯母!您……您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我做梦都不敢想啊!”
“咱们学堂要是有了您和大伯父,那可真是……真是如虎添翼!太好了!”
她的开心极具感染力,孙弘文和周荔看着她那毫不作伪的兴奋模样,也深受触动。
只觉得比当年自己金榜题名时还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