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春姨娘的胳膊,看似劝和,话里却藏着针:
“你们家那老房子,年头实在太久了,真的是自己塌的。大嫂也是好心,看这地荒着可惜,才给收拾出来,种点菜,也是想着等你们哪天回来了,地是现成的,直接就能重新盖房子。”
“这不是好事吗?你们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的,谁知道还回不回来?我们庄户人家,最是实在,看不得好地白白长草荒废了不是?”
春姨娘心里明镜似的,这话纯纯是哄鬼的瞎话,但她只是低头抹泪,不接话。
秦熙却像个小炮弹一样,一头扎进三婶王氏怀里,看似亲热撒娇,实则用了狠劲,撞得王氏胸口一闷,差点背过气去。
秦熙抱着王氏的腰,仰着小脸,声音又甜又脆,却字字戳心:
“婶奶奶,您一看就是个懂礼数、讲道理的善心人,熙儿一看你就觉得亲。”
“这块地,按理说我爹这么多年没回来,照村里的规矩,也该是您家和大伯爷家分着种才公平,怎么现在变成只有大伯爷一家种了呢?”
王氏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了。秦熙这话可算是捅到她的肺管子了。
当初为了这块宅基地,她家和屠富贵家没少明争暗斗,吵了不知多少回。
可偏偏这块地紧挨着他家院子,她前脚刚偷偷种上点东西,后脚就被张氏给拔了。
自家男人屠满仓又是个怂包,争不过大哥屠富贵,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房独占了去。
为此,王氏心里憋了多少年的火气和嫉妒,此刻被秦熙当众挑破,她心里把张氏恨得牙痒痒。
但她清楚,若是地回到了屠老三手里,自家才是真真沾染不了半分。
然而不等女人们这边继续闹出个四五六,一直阴沉着脸盯着人群里默不作声的三叔屠满仓的屠老三开口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冰冷的狠劲:“行了,都别吵吵了。”
他目光扫过刚缓过劲、还在抹鼻血的大伯屠富贵,又狠狠瞪向眼神躲闪的三叔屠满仓。
“既然三婶都说了,你们占了我的地,是为了我好,怕地荒了,”屠老三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
“那我这个当侄子的,也不能太不识好歹,白白辜负了两位长辈的这片‘心意’。”
大伯母张氏和三婶王氏一听,心里同时一喜,难道这愣小子真要认栽,把地白送给他们?
只听屠老三继续冷冷地说道:“这块地,我就不争了。让给你们两家。”
张氏和王氏脸上刚露出笑容。
屠老三猛地伸出手,再次一把揪住刚爬起来的大伯屠富贵的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屠富贵吓得手脚乱蹬,脸憋得通红。
屠老三不理他,只是阴沉沉地盯着屠满仓,一字一句地说:
“但是,不能白让,十两银子,谁家现在能拿出十两现银,这地就归谁家。立马立字据,钱地两清,永不反悔。”
说完,他像扔破麻袋一样,把屠富贵重重摔回地上,发出“噗通”一声闷响。
十两银子!围观的村民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屠老三可真敢开口,虽然这宅基地位置不错,但六两顶天了,十两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张氏和王氏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变成了惊愕和肉痛。
十两银子?那可是够庄户人家嚼用好几年的,谁舍得拿出来买这块地?
张氏刚要跳脚骂屠老三想钱想疯了,却被地上的屠富贵爬起来死死捏住了嘴。
屠富贵被屠老三这两下彻底打怕了,他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侄子是真正战场上见过血、杀过人的煞神,不是当年那个可以随意打骂的小可怜了。
他忍着痛和晕眩,低声急促地对张氏说:“闭嘴!你……你想让他真打死我吗?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另一边,王氏也肉痛得直抽冷气,心里飞快算计着。
就在这时,秦熙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她松开王氏,转而跑到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村长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抱着村长的腿,村长警惕地死死提住了裤子。
秦熙哭得更大声了:“村长爷爷,我们一家三口没地方住,没饭吃,我爹娘就只能带着我去三婶奶家暂住了,我们肯定少吃慢干活,绝对不白吃白住。”
说完,她猛地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一副喘不上来气的痛苦模样。
春姨娘立刻扑过去,扶住秦熙,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抬头看向屠满仓和王氏,眼泪流得更凶了,声音凄楚:
“三叔,三婶……熙儿她……她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从小落下的根,气虚……咳起来吓人……但绝对不是那过人的痨病!真的不是!”
“二位长辈心肠最好了,绝对不忍心看着我们一家人流落街头,孩子病了都没钱医治,活活等死吧?”
她这话,像是解释,又像是某种可怕的暗示。
秦熙配合着,猛地吸一口气,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然后又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咳得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虚弱地靠在春姨娘怀里,气若游丝地说:“娘……咳咳……我不想死……熙儿不想死啊……咳咳咳……”
屠老三适时的上前一步,站到妻女身边,像一尊铁塔,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屠满仓和王氏,又扫了一眼刚被扶起来的屠富贵和张氏,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要是我闺女因为这病,因为没地方住、没钱治,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夫妻俩活着也没啥意思了。”
他伸出手,一一指过屠富贵、张氏、屠满仓、王氏,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
“你们四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凶手,我屠老三死之前,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大不了,同归于尽。”
这话里的狠厉和决绝,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王氏更是吓得一个激灵,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白毛汗。
她看着秦熙那咳得快要断气的样子,心里又怕又厌:
这死丫头,咳得这么凶,八成就是那传染人的痨病,还有这屠老三,完全就是个亡命徒。真要让他们住到自己家来……那还了得?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可是……十两银子实在太贵了,她心疼得直滴血。
村长也被这阵仗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看看咳得“奄奄一息”的秦熙,又看看一脸“要杀人”的屠老三,再看看脸色惨白、明显被吓住的屠家两房人,知道今天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
他清了清嗓子,站出来说话了:
“都别吵了。”他先瞪了屠老三一眼,“老三,你刚回来就闹事,还动手打长辈,就是你的不对,而且你这块地,根本不值十两银。”
然后又看向屠富贵和屠满仓两家:“但地确实是老三的。你们两家占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说法。老三现在拖家带口回来,没个落脚处也不行。”
他沉吟了一下,做出决断:“这样吧,我做个主,六两银,这块地作价六两,你们两家,谁能当场拿出六两现银,这地就归谁。要是都拿不出,我就问问村里还有没有别家想要,赶紧的,别磨蹭。”
六两,虽然还是肉痛,但比十两好多了。
屠富贵算是看明白了,今天不出血是过不去了。
他宁愿出钱,也要赶紧把这尊煞神送走,最好永远别再回来。
他忍着痛,哑着嗓子对村长说:
“村长,我家出这个钱,但我有个条件。拿了这六两银子,屠老三得跟我家立字据,断亲。”
“从此以后不再是亲戚,老死不相往来,还有,他们一家必须立刻离开碧落甸,再也不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