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看仔细了。”
状师是个干瘦的中年人。
“此地总三亩二分。今按契约,从城门起,秦阳得第一亩;岩桑得第二亩整;王大山得第三亩。另因岩桑打点胥吏,多出二分地,归岩桑所有。”
“此乃三家自愿,中人见证,绝无异议。四至界限,图上已标画清楚,文内亦载明无误。”
中人岩罕坐在一旁喝茶,看着秦阳三人在状师起草好的文书上郑重其事地落下自己的名字
三份一模一样的文书,带着墨香,被分别交到三人手中。
还有一份誊抄本,被状师仔细封好,送往衙门架阁库存档备案。
送走岩罕和状师,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岩桑叉着腰,豪气顿生:
“地有了,接下来咋弄?说说看,你们打算怎么盖?木料石料马帮兄弟也能帮忙寻摸些便宜的。”
王掌柜搓了搓手指,说了自己准备先盖商铺,后面有钱了再起院子的打算。
岩桑点点头, 又看向秦阳:“你们脱籍以后总要有个住处,要是手头紧……”
他话还没说完,意思已经很明显。
秦阳立刻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大哥,买地这三十两,已是天大的情分了。”
他语气斩钉截铁。
“但盖房子,绝不能再向你伸手,这房子,若还要靠借你的钱才能立起来,那我们住着也不踏实,不如不盖。”
他看了看二人又说。
“我和安儿商量过了,首要之事,是脱籍。脱了籍,我们就是自由身了,再苦再累,凭自己的双手,总能挣出一片天。”
“盖铺子也好,盖院子也好,都得靠我们自己,一点点攒出来。”
岩桑看着秦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伸手在秦阳肩头用力拍了两下:
“你呀……唉,行!随你!有啥难处,一定跟哥说。”
三人分开后,秦阳揣着那份地契文书,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脚踏实地的决心,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自家院门口,正好看见隋安儿提着个沉甸甸的食盒,也刚回来。
她自从被指派专司负责孙知言的膳食后,回到家往往已是暮色四合,再没精力给自家人开伙。
只能下值后去大厨房带些饭菜回家吃。
“回来了?”
秦阳迎上去,伸手接过妻子手里的食盒。
他打开院门,将食盒放在院中那张旧石桌。
隋安儿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看着丈夫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嘴角也弯起温柔的弧度。
“地契办妥了?”
“妥了!”
秦阳用力点头,从怀里小心地摸出那张折好的契书,展开给妻子看。
“看,白纸黑字。靠城墙那一亩,是咱们的了。”
隋安儿仔细地看着契书上丈夫的名字,指尖轻轻拂过那墨迹,眼中泛起欣慰而湿润的光芒。
她小心地将契书折好,塞回给丈夫,柔声道:
“收好,这可是咱家的命根子。”
秦阳将地契妥善放好后,两人并肩走出小院。
掩好门,朝着阿土家走去,准备接回秦瑶。
晚风带着白日的余温,吹拂着两人的衣袂。
路上,秦阳低声说着刚才和岩桑、王掌柜商量的情形。
隋安儿安静地听着,脸上露出赞同的神色:
“岩桑大哥的情谊,咱们记着,但也不能事事依赖。”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清晰。
“我想过了,等咱们脱了籍,搬出来住,租个便宜的小屋先落脚。然后,我想学街上那个卖弥州卤鸡米线的老板那样。”
“摆摊?”秦阳接过话头。
“嗯!”隋安儿用力点头,眼神明亮而坚定。
“成本小,就一个小推车,几张桌子板凳。”
“我的手艺你是知道的,生意应该不会差。起早贪黑辛苦些,但只要味道好,价钱公道,总能攒下些钱。”
“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先还清岩桑大哥的钱。”
“等债还清了,咱们再攒钱,也像王掌柜那样,先把铺面盖起来,有了自己的铺面,食肆也就能开起来了。”
秦阳看着妻子熠熠生辉的眼睛,听着她条理分明的计划,心中充满了暖意和力量。
他用力握了握隋安儿的手,粗糙的掌心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好!咱们就这么办!一起使劲!”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阿土家的院门外。
还没推门进去,一阵孩童的哭声就穿透了院墙,直冲两人耳膜!
“哇——!!!呜哇哇哇——!!!”
这哭声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受了天大委屈的悲愤,绝不是安禾那种撒娇耍赖的哭腔,也不像是秦瑶平常的咿咿呀呀。
秦阳和隋安儿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一把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院门。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愣住。
只见院子里,阿土娘和周娘子两人,正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直不起腰。
而哭声的来源,正是被周娘子抱在怀里的小宝。
这小胖墩儿此刻哭得小脸通红,肉乎乎的脸蛋上,赫然印着一个带着湿漉漉口水的牙印。
那牙印小巧,边缘圆润,一看就是刚长出来不久的小奶牙留下的杰作。
再看旁边,始作俑者安禾,正被阿土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小家伙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闯了祸,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宝。
小嘴巴还无意识地咂巴着,仿佛在回味刚才“咬”下去的口感。
而秦瑶则被阿土娘安置在一个铺着软垫的竹筐里,正抱着自己的小脚丫啃得津津有味,对外界的“惨剧”浑然不觉。
隋安儿赶紧上前,从周娘子怀里接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宝。
小家伙一到隋安儿怀里,委屈更甚,哭得更大声了,小手指着自己的脸蛋,仿佛在控诉。
“哎哟,小宝乖,小宝不哭哦,婶婶看看……”
隋安儿心疼地抱着小宝轻轻摇晃,一边仔细查看那牙印。
还好,只是红了,皮都没破,就是口水糊了一片。
她哭笑不得地抬起头,阿土娘和周娘子:
“这……这是怎么了?安禾怎么还会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