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尔泰命下人备好茶点,到前厅去见乞远谋。
寒暄后,茶尔泰道:“乞老前辈,晚辈才浅德薄,难担代掌政一职,还是请前辈出山,晚辈愿尽心在侧辅佐!”
乞远谋摆手道:“老夫难得清静了几年,闲适得很,叫老夫再蹚一遍浑水,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之所以突然冒昧来访,就是怕这闲适的日子到头了,没得过。”
“愿闻其详!”茶尔泰请教。
“茶大人,你身在其位,敦煌一事总该知道吧?”乞远谋反问。
茶尔泰心中思忖:“乞大人问敦煌一役前先说的是‘怕闲适日子到头了’,想来也是担忧的。”便道:“不瞒乞大人,晚辈正为此事忧心忡忡!”
“忧从何来?”
“先前我车师联合匈奴攻下玉门关,大汉未见报复,晚辈以为,一则彼时汉匈方才缔结和约,民生刚得修养,汉帝仁德,不忍又起刀兵,百姓受苦;二则车师以‘汉将私掠车师皇后’为名起兵,大汉理亏,不愿背‘欺凌小国’之名,姑且忍之。”
茶尔泰长叹一口气,继续道:“谁知柴里木将军今又频发战端,攻占敦煌,晚辈只怕这一次,汉廷不会再坐视不管了。柴将军终究与车师脱不了干系,我车师怕是要引火烧身啊!”
乞远谋点头道:“还有两点。一来说到底玉门关只是一座关隘,周围百姓稀少,汉廷可以忍;敦煌乃凉州重镇,性质完全不一样了;二来控制了敦煌,便控制了丝路起点,汉廷怎会坐视丝路落在匈奴掌控之下?这一次,大汉必要起兵,安宁日子不复矣!”
“可怜消息传来,务涂谷百姓大都视为捷报,欢呼雀跃,皆以为是扬眉吐气的事情。”
“大汉从未攻伐车师,百姓只畏匈奴,却不知大汉之强,虽可笑可悲,却也正常。但你我是知道。你身在掌政之位,须谋掌政之事,保车师免于战火!”
茶尔泰闻言,起身道:“求乞大人不吝赐教。”
乞远谋问:“你观柴里木此人如何?”
“乞大人,晚辈与柴将军曾有些交情。晚辈以为柴将军精明强干,才华武功卓绝,但做事不择手段,非可信可托之人。”
“对。此人能力极强,但野心极大,惜乎太过年轻,鼠目寸光,格局配不上野心,终究埋没了一身才干,只能被匈奴的骨都侯昭文彦当枪使!”
“乞大人,晚辈阅历短浅,这个昭文彦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昭文彦本是汉人,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却求仕不遇,求索半生,只在玉门关做了个文官,郁郁不得志。后来犯了事,被东方卫责打,一气之下投了匈奴。你想想,他为何投匈奴?你再想想,柴里木与他混在一处,能有什么好事?”
“乞大人,昭文彦犯了什么事遭到责打,以至于要叛汉?”
“说起来就和车师有关。他私带汉兵闯入车师村庄,殴打车师百姓,焚毁民房。”
“这……听起来像是匈奴人干的事啊?”
“所以,东方卫军纪严明,岂能容他?不说这些了。当下之急,还是要解决敦煌的事。”
茶尔泰这才回过神来,鞠躬道:“晚辈请乞大人指点!”
乞远谋缓缓道:“备战虽需要时日,但大汉此番起兵再所难免,速胜匈奴难,但攻伐车师易,老夫所虑者,乃是大汉迁怒车师,大举攻伐,借以警示西域诸国!到那时,你以为匈奴真的会帮车师抗汉么?”
“晚辈从未对匈奴报以幻想,只是晚辈不知现在该如何做?”
“第一,必须速速安抚汉廷,将柴里木调回务涂谷!此人狼子野心,在外终究是个祸害!第二,柴里木回来后,你速修国书,遣使往汉廷致歉,将事情推到柴里木和匈奴身上,言明已将罪将柴里木召回待审,允诺决不二过。”
“然后呢?”
“然后就听天由命了。汉廷态度如何,全看你国书文辞如何,使官嘴皮子如何。你须多用点心。”
“乞大人,可是如此不怕得罪了匈奴么?”
“你国书里写什么,使官在汉廷说什么,匈奴又怎会知道?柴将军是车师的人,帮他们打下玉门、敦煌还不够么?让匈奴自己守着就好,柴将军这样的人才,召回来不是正常的么?再说了,汗王是右贤王义子,天真要塌下来,自有他去顶着。”
“乞大人高见!可我只是掌政,并非掌军,如何调动将官?更何况就军籍而言,柴将军现在是匈奴将官。”
“所以才要你想办法!柴里木惧怕汗王到了谈虎变色的地步,你从汗王身上想办法。”
两人又叙谈了一会儿,乞远谋告辞。
第二日退朝,茶尔泰求见沙罗多。
“恭喜汗王,贺喜汗王!”茶尔泰见到沙罗多,忙跪地称贺,满脸堆笑。
“若是为敦煌的事,那就不必贺了。”沙罗多道:“朝堂上都贺过了,本汗听也听腻了。若有他事奏来,无事就走吧。”
“有事!”茶尔泰道:“但恐有挑拨离间之嫌,怕汗王误解!臣乞汗王先准臣言之无罪。”
“废什么话,挑不挑拨,本汗不会判断么?快说!”
“汉人云,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
“少废话,快说!”
茶尔泰道:“汗王,敦煌既下,百官百姓皆称颂汗王治下人才辈出,武功威震八方,但这些都是虚的。实在的好处,可都让柴里木将军拿了!”
沙罗多问:“此话怎讲?”
“汗王,毕竟柴里木才是领军陷阵的将军,右贤王嘴上夸您教徒有方,但心中,会觉得您功劳大,还是是柴将军功劳大?”
沙罗多面色阴沉。
茶尔泰单刀直入道:
“匈奴王庭加左庭与大汉征战多年,最多也不过冲到代郡劫掠几个县镇而已;臣斗胆多嘴,汗王当年南征北战,也只是臣服了车师诸部而已!攻下敦煌,加上玉门关一役,那都是不世之功,柴里木不得不防啊!”
“闭嘴!”沙罗多果然勃然大怒。
茶尔泰伏拜于地,火上浇油:
“汗王,如今莫说右贤王,只怕在大单于那儿,柴将军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匈奴全军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臣断言,柴将军不日必将升迁,兵权在握,将来汗王想再约束这位爱徒,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