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只等着道姑给他一个解释,却不想道姑如此反应,当下倔劲又起,肃然道:“对不起,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肖离墨做不来。”
道姑回以一声冷笑,轻蔑道:“爱做不做,随你的便。反正符水已服,你若改变主意,七日之内带条人命找我便是;若不愿意,现在就滚。”
阿墨扭头就走,头也不回。出了茅屋,心中越想越气,脚下越走越快。到得离东门三四里地儿的时候,寅时将过,北风呼啸。阿墨心中火气被冷风刮得渐渐消了,转而生出无限懊恼来。
“唉!早知如此,还不如将虎胆给了霜儿!如今事又不成,回去还得吃霜儿一顿揍!”阿墨狠狠拍着自己脑袋,眼前全是贺兰霜大光其火的样子,又走几步,渐渐变成了贺兰霜失望的神情,不由心疼。
“不行,既然不做药了,凭啥将虎胆给她?我须将虎胆给霜儿抢回来!”阿墨愤愤地想:“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就算那道姑有神通,能施法,我也要试一试!”
打定主意,阿墨气哼哼地转身返回。然而没走几步,便隐隐听到了叫骂声,夹杂着支支吾吾的哭声,顺着北风飘来。
“大清早的,怎么回事?”阿墨躬身猫腰,朝发声处潜行而去。
来到近处,拨开干枯的灌木丛,阿墨看到两个官兵押着四个孩子,推推搡搡地往前走。
“总都头!”尽管光线昏涩,阿墨已然认出来走在前面那一瘸一拐的是总都头。
而那四个孩子,就是阿墨出城打虎时一路送他到东门口的小叫花子们!
另一个小兵拿着鞭子在后面跟着,边骂边抽。
此刻四个孩子口塞布团,双手反剪,用一条长绳拴成串儿,满眼惊惶。
“都头,就这儿吧,差不多了。”拿鞭子小兵喘着气儿,似乎是走累了,也抽累了。
总都头停下来,看看左右,似乎不甚满意,但还是同意了。
“行吧,就这吧。”总都头使了个眼色,小兵抽出刀来。
孩子们神情激动,唔唔地喊着,但口中塞着布团,说不出话来。
“他要干什么?难不成要……”阿墨心惊,抽出一支箭,搭到裂风弓上,举弓拉开。
然而那小兵执刀在手,似乎有些犹豫。
“都头,真的要这么做吗?”
“废话,你什么意思?屎到屁股门不拉?怕了?”
“我……没有。”
“没有个屁!能不能有点出息?这几个小杂种没爹没娘,你怕个鸟?”
“都头,我倒不是怕他们爹娘,我是担心忽然没了几个孩子,百姓的悠悠之口……”
“放屁!苟大人的谣言都是他们编的,他们传的,没了他们还有个毛的悠悠之口!”
“那也不能一下子凭空都没了呀……”
“小杂种们贪玩不?乱跑不?偷偷溜出城玩可以不?现在是闹虎患不?把小杂种们吃得骨头都不剩,合理不?”总都头一连几个反问下来,小兵没了话语。
此时冷风萧萧,再加上孩子们恐惧地哭闹,阿墨听不清楚那小兵和都头的对话,只瞧见他迟迟没有举刀,心中放下警戒,手中的弓也放了下来。
那边小兵连连点头道:“合理,合理,都头说的是!”
总都头低声喝道:“那还不动手?废什么话?”
这一回,小兵不再多嘴,也不再犹豫,举起屠刀,手起刀落,排头年纪最大的小叫花子一歪,倒在雪中。
没作任何停顿,士兵又向第二名小叫花举起了刀!
“不——!”阿墨大吼一声,从藏身灌木中跳起,来不及瞄准,全凭肌肉和感觉,拉弓射去,箭簇撕裂寒风,带着凄厉的破风之声呼啸而至。举刀的小兵手腕一抖,还未觉疼痛,整支箭矢便已穿透手腕,钢刀脱手,坠到雪上。
“啊!——”小兵瞪眼看着手腕上的血窟窿,发出一声嚎叫,死了爹娘一般。然而嚎声刚起,一支梭镖飞来,穿过小兵胸膛,钉在身后树上。
嚎声卒然而止。小兵两眼一翻,抽搐了一下,挂在树上死了。
总都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拔刀,阿墨已奔至眼前,一矛戳来,都头刚刚勉强用刀挡开,阿墨已经鹞子翻身转到都头身后,举矛低扫,矛尖划过都头双腿腘窝,鲜血溅处,总都头双脚一软,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阿墨单手擎矛往前一递,矛尖直抵总都头后颈。总都头只觉得脊柱寒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动弹半分。
“英雄,你,你不是去打虎吗?怎么会在这里?”总都头颤声问。
阿墨凛然答道:“只要是畜生,我都不放过!”
“英雄,英雄,手下留情!”总都头扔掉手中钢刀哀求。
阿墨只冷冷回了四个字儿:“杀人偿命!”
“英雄,这小孩儿不是我杀的,你须看到了,是那人杀的!”总都头举手过肩,往后指了指,头却动也不敢动。
阿墨知他说的是那已死的小兵,便道:“冤有头债有主,没你指使,他敢杀人?”
“对对对,英雄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阿墨没想到总都头竟喜笑连连,大声道:“都是苟大人的主意,是苟大人指使我这么干的,我也不想啊英雄!”
“苟大人为何下此命令?”
“这几个小叫花子,每日编排苟大人,走街串巷,造谣生非,苟大人气急了,所以才命我来做这下作事情。我一百个不愿意,可又不敢抗命啊英雄!”
阿墨怒道:“编几首歌,唱几句词儿,就该死了么?”
“英雄不知,苟大人确也是忍无可忍了……”
“放屁!西凉旷野千里,人烟寥寥,却只因东方卫将军浩然正气,到处都在传唱他的英雄事迹。你们苟县令私德败坏,鱼肉乡里,江南民众口口相传,会稽百姓谁人不知,还需要靠这几个孩子造谣么?”
“对对对,英雄说的是!我回去一定跟苟大人说,要他勤政爱民,革除沉弊!”总都头嬉皮笑脸道。
“不必了。”阿墨冷冷道:“这些话,我自去与他说。你先到下面等他,他来了,你再劝一遍,叫他来世好好做人!”
说罢,阿墨大臂发力,前臂往前一送,矛头从总都头后脖穿颈而出。收回手时,总都头整个像瘫软的棉花一样,往前扑倒,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