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宴饮继续。短短一刻钟的辰光,阿柴从满心欢喜请求赐婚,到沦为阶下之囚,整个人像跌入冰窖一般,透心寒凉。
出了门楼,押下关墙,只见关城内到处篝火熊熊,车师、匈奴的士兵们三五成群,围着火堆,喝着赏赐的酒,吃着赏赐的肉,大笑大闹着。阿柴自然知道昭文彦是在保他,但此情此景仍然让他怒火中烧。
“从被封为‘夺玉将军’开始,我苦心筹谋这么多年,如今一朝功成,所有人喜气洋洋,凭什么我却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阿柴愤愤然,恨自己遭遇不公,恨自己一见到沙罗多便莫名软弱,心中无名怒火越烧越旺。
正此时,一名校官骑马经过。俩匈奴士兵押着阿柴,阿柴斜着脑袋看时,那校官骑在马上,啃着一只羊腿,黑夜之中看不清面孔,但在阿柴脑中,校官满脸都是嘲笑自己的表情。
阿柴胸口登时炸膛了似的,嘟囔一句:“狗杂碎!揍不得沙罗多还揍不了你?”猛然抬脚,“咔嚓”一下将在左边押着他的士兵胫骨踹断。那士兵大呼一声,松开阿柴,摔倒在地上。
阿柴腾出左手,迅疾转身一个鞭拳,狠狠砸在右边士兵后脑勺上,这人也直挺挺倒下了。左边那士兵挣扎着正要爬起来,阿柴照头又是一脚——须臾间,只一拳两脚的功夫,押着他的两名士兵便没了声响。
骑马的校官一惊,扔掉羊腿,扬起马鞭,朝阿柴抽来。阿柴避也不避,任凭鞭子抽在身上,才一把揪住,绕在手臂上,两人使出吃奶的劲拉扯马鞭。心中的怒火让阿柴生出排山倒海的气力,猛然一拽,将那校官拉下马来,重重摔到地上,连马儿都趔趄两步。
校官惊惧,松了马鞭,去抽腰刀。阿柴像疯狗一样扑将过来,抬手一肘,将校官打得眼眶崩裂,歪倒在一边,仍不解气,接连跟了四五拳,打得那校官牙齿崩落,脸上不见一块好皮,才停了手。阿柴爬起来时,拳锋一滴一滴地淌着血。
四周的兵士自顾大吃大喝,大唱大叫,没多少人注意这边动静;也有几个听到异响的,像吃瓜群众般,只当热闹来看,并不以为意,毕竟漠上各族,庆功豪饮时,为了抢夺战利品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
阿柴喘着气,捡起羊腿,啐了一口,塞到校官嘴里,骑上马背,扬鞭打马朝关外跑去。方才观战的人当中,好几个起身拍手,为阿柴鼓噪叫好。
攻下玉门关后,阿柴已是名声大噪,寻常军士只知他是夺关功臣,谁人知道门楼内发生的事?阿柴一口气奔到玉门关关门,守门的几名士兵也不拦不问,口呼“指挥使”、“柴将军”,一个个行礼,将阿柴放了出去。
阿柴径出关门,乘着月色,没入大漠之中。
如此跑了一阵,阿柴冷静下来,勒住战马,满腹愁肠,天大地大,也不知该往哪去。
“找丫头去!”想了片刻,阿柴决定一路向西:“才一日时间,押着两名女子,他们走不远!”
阿柴沿着丝路,朝务涂谷方向驾马狂奔。昨夜夺关,又救阿墨,今日着急忙慌赶回玉门关,阿柴整整一天滴水未进,不休不眠,又饿又渴。还好跑得马匹疲累时,远远看见有三名商人,组成一队,牵着骆驼马匹,缓缓朝自己走来。
阿柴下马行礼,问道:“几位大哥,请问你们路上有没有见过一队士兵,押送两名年轻女子西去?”
为首商人答道:“兵爷,我见过一队士兵,颇为威武,押着一辆马车往西走了,有没有女子就不清楚了。”
阿柴细细打听,从那商人描述,得知那队士兵穿戴都是焱狼血骑的装具,心中笃定马车里坐着的必是小夕和小丫。
“还好还好,至少有辆马车,丫头不必受那风沙之苦……”阿柴心中稍慰,谢过商人。
三名商人回礼,转身刚要走,阿柴凶相毕露,一顿拳脚,将三人狠狠打倒,生死难料。在骆驼上翻找一通后,阿柴吃了些干粮,喝饱了水,将疲累的军马留在原地,骑上商人的马,继续西行。
就这样,一路但凡见着有马的商人,阿柴一概打倒,生死不论,抢过马来,继续狂奔。如此换马不换人,月头西沉时,终于追上了押车的焱狼血卫须广卜。
“须广卜将军留步!”阿柴大喊。
立即有两名血骑抽刀而上,远远截住阿柴喝道:“来者何人,下马说话!”
身后数名血骑围在马车边,弯弓搭箭,对准阿柴。
阿柴跳下马来,喊道:“须广卜将军,是我,柴里木!”
话音落时,马车里传来女子哭声,阿柴听得真切,那便是小丫!
“柴将军?”须广卜抓过一柄火把,拍马上前几步,辨了辨,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可是汗王有什么口谕?”
“须广卜将军,请让我见见马车里的人!”
须广卜一口回绝:“柴将军,车里坐的是皇后,莫要造次!”
“须广卜将军,车里坐的人,在掌军府囚了数年,一直多得将军忠心值守,个中曲折缘由,想必将军也略知一二!柴里木和她们有话要说,将军就行个方便吧!”阿柴哀求道。
“从前如何,皆是过往!如今车里坐的已是皇后,请柴将军自重!”
“那……那便让我见见皇后身边的婢女!”
须广卜冷脸道:“职责在身,恕难从命。柴将军请回,勿要阻我公务!”
阿柴推开挡在身前的两名血骑,冲到须广卜跟前,竟双腿跪下,央求道:“将军,我身无兵刃,手无寸铁,只消片刻时光,绝不妨碍将军。求将军看在你我昔日骁骑大营同袍之谊,让我见见皇后身边的婢女吧。”
初时小丫囚在掌军府时,阿柴也曾数次前来求情,与小丫相见,须广卜素知两人情深,心也软了,便示意手下带小丫过来,叮嘱阿柴道:
“不可上马,不可走远,就在我目之所及!最多半刻时光,不能再多!”
阿柴千恩万谢。小丫过来,阿柴拽着她走出十数步,两人相拥而泣。
“柴哥哥,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在了……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小丫泪雨滂沱,哭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