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不慌不忙,取出一封手谕,压低声音道:“夺玉将军柴里木,受汗王之命,前来转移府中一干人犯,你等退下,不得阻挠!”
阿柴毕竟做过焱狼血卫,那两名骁骑认得,接过手谕道:“原来是柴将军!”仔细看了看,对视一眼,问道:“柴将军,就你一人前来?”
“这是秘密任务!府内人犯与先汗之死脱不开干系,我乃汗王徒弟,汗王只信我一人。”
踏入掌军府,院内朴素依旧,青苔无声地攀上了石阶,但地面一尘不染,不见一片落叶,只有月光透过树梢洒落的斑驳光影。花草灌木修剪得整整齐齐,石桌石凳擦拭得光滑明亮。
看得出来,尽管被囚此处数以岁计,但府中之人仍靠自己的双手维系生活的尊严和体面。
阿柴快步穿过庭院,惊起一两声虫鸣,更显清寂寥落。府内屋舍皆沉于夜色,只东厢屋子亮着豆点微光。
阿柴抬手叩门,三声响过,里面传来小丫的声音:“谁!”
这一声喝问,显然是鼓足了勇气,但声线却在颤抖。
阿柴朗声道:“汗王命我转移重犯!尔等速速整肃妆容,开门受缚!”
话音刚落,阿柴便听到屋内急促的脚步声。门“吱”一声开了。小丫探出头来,惊得喘不上气来,刚要喊时,阿柴伸出右手捂住小丫双唇,左手竖起食指,立在鼻尖,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丫点点头,泪水却夺眶而出,似瀑布般淌落,只一瞬,阿柴的五指、掌间,浸透了小丫的泪水。
阿柴又故意喊道:“尔等只有一刻钟时间,误了时辰,就地正法!”说罢,轻轻推着小丫进了屋。
小夕正在屋内站着,朝门口观望。阿柴也对着小夕作了一个噤声手势。小夕点点头,奔过来与小丫抱在一处,压抑着声音,抽泣着。
阿柴抹了抹眼睛,低声问:“你俩可还好?”
两个女孩儿点了点头。借着微黄的灯光,阿柴看了看,两人容颜憔悴,没有神采,但也没有饥病之色,便安心不少。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把布姆妈叫来,我带你们走!”阿柴道。
“布姆妈她……去年就……”两人泣不成声。
“好,那便罢了,你们俩,收拾一下重要物什,不可多带,越少越好!快!”
催促着两人敛了些贴身物件,阿柴又抽出一条长绳道:“小夕公主,丫头,你们忍一忍,不要说话,跟我走便是!”说罢将两人双手反剪,紧紧捆缚,连在绳上,灭了灯,自己在前面牵着,径出府门。
这一回,把守府门的六名血骑“呼啦”一声全都围了上来,显然仍是心疑。
其中一名什长装束的血骑盘问:“柴将军,也没有什么交接文书?也不签字盖印啥的,就这么带走?”
阿柴将沙罗多的手谕扔到那人怀中,冷冷道:“这就是交接文书,送你了。”
又一名血骑去检视小夕、小丫手上捆着的绳子。但阿柴绑得认真,并不是做做样子,没有任何破绽。
那名什长道:“柴将军,得罪了,请在此稍候,我已差人去禀报须广卜将军,有他批准,方可放行。”
“哟,这么说来,现在须广卜将军管着我师父呢,嗯?”阿柴恶狠狠地盯着什长,往前逼了一步。
什长登时软了下来,退了一步,慌道:“柴将军,须广卜将军怎敢冒犯汗王?话可不能乱说啊!”
阿柴趁势抽出斧子,指着什长厉声道:“我倒看看谁敢拦我!”
什长不敢作声,其余血骑自然也不敢妄动。无人指挥之下,纷纷退了一步,让出一条道来。阿柴骑上马,牵着小夕和小丫,终于离开掌军府。
夜已深了,大街小巷四下无人。阿柴带着两人来到一处僻静小巷,下马给两人松了绑。小丫扑到阿柴怀中,不敢哭出声来,但双肩却在剧烈地颤动。
阿柴抱紧小丫,轻拍背项,安慰着。小夕问道:“柴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汗王要把我们押到何处?”
“跟他没关系,我就是来带你们走的!”
“可你哪来的手谕?”
“我今日回务涂谷来,入宫时正碰上汗王喝得酩酊大醉,我便用他口吻,模仿他字迹,写了手谕,偷偷盖上他大印,就成了真的!”
小夕、小丫愕然。阿柴又补充道:“我好歹伺候他这么多年,他什么笔迹口吻,大印藏于何地,我一清二楚,不然这徒弟白当了!”
小夕却忧心道:“柴哥,你这么做,岂不是与我成了同党逆贼?小丫无辜,你带她走便好,我不能再连累他人了!”
小夕说罢,抹了一把泪,转身便跑,步伐决绝。阿柴上前一把抓住,低声道:“没机会了,就这一凿子,磨叽不得,咱们快走!”
小丫也跑过来,话音未出,泪珠已落,拦住小夕道:“姐姐,要走一起走!”
“好妹妹,你快走,不然来不及了!”小夕推开小丫,却挣不脱阿柴。阿柴死死抓着小夕,低声喝道:“没时间磨蹭了!墨哥正在汉疆等你!”
“阿墨哥哥!”小夕怔然,泪水也落了下来。
“走吧!”阿柴不容分说,牵起马,带着小夕和小丫,先来到日里藏衣服的地方,让两人打扮成匈奴商人的模样,戴好尖顶皮帽,将帽子上的护耳放下,帽檐压低,挡住面容。赶到集市口,那司市果然还在守着马匹。
阿柴解开两匹马,分别扶小夕、小丫骑上,正要离开,司市谄媚笑道:“将军,还,还有一匹马……”
那是阿柴给布姆妈准备的,但确实用不上了。
“赏你了。”阿柴道,带着小夕、小丫往城门奔去。
城门早已关闭,黝黑高耸的城墙隔绝了外面的天高海阔,偌大的车师汗国都城,此刻不过是个大一些的牢笼罢了。
离城门越来越近了。阿柴慢慢在前面领路,小夕、小丫跟随在后。守门的士兵们来回巡视;垛口上、拒马前,一支支火炬呼啦啦燃着,一只只恶犬声声吠着。三人不免紧张起来。
“你们不要说话,跟着我就行。”阿柴道。
果然,离城门还有二十来步距离,已有守兵拦住去路。
“城门已关,明日请早!”一名小兵对阿柴三人喊道。
从城门门洞里走来一人,许是此门当夜值事的兵长,站在小兵身后嚷道:“他们是你爹么?这么客气作甚?让他们滚蛋,再不走,拉下来打二十军棍再说!”
“放肆!”阿柴举起马鞭,对那兵长怒喝:“你,滚过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