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柴整队歇息时,萨哈才追到阿柴身旁。
“柴将军,你还真不等我啊!”萨哈灰头土脸。
阿柴道:“我是将闲杂人等调离,省得东方卫被你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人突然上去补刀,抢了你的军功。”随后斜着眼觑萨哈问:“怎么?东方卫的首级呢?”
“将军,我非要你亲眼看我拿他!今夜我且饶他一回。”萨哈嘴硬,阿柴蔑笑了一下,不再理会,下令全队上马,继续回撤。
“柴将军,就这么回去,末将心有不甘!”萨哈嚷嚷着。
阿柴厌烦道:“闭嘴!你话可真多!”
“这都好几次了!将军,不瞒你说,虽然你手下从车师跟来旧部忠心耿耿,但骨都侯新拨付于你的五百匈奴人可是颇有怨言!”
阿柴惊问:“他们怨什么?”
“他们都说,没跟过这么窝囊的将军,一出出来好几天,连根毛都抢不到,还不如去牲口圈里捡点牛粪,晒干了好歹能烤烤火啥的……”
“他们都说?什么叫‘都说’?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他们说的话,能让你听着?”
“那你如何得知?”
“我是正儿八经的焉耆人,不是车师人。车师人不待见我,匈奴人可没把我当外人!”萨哈答道,神色颇为得意。
萨哈说的确也在理。焉耆素为匈奴藩属之国,走得也近;反而互为邻邦的车师汗国,因着老汗王奉行中立政策,惹恼了匈奴,焉耆作为马前卒,没少与车师摩擦,自然不睦。
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萨哈一语点醒梦中人。阿柴暗暗心惊,思道:
“怎的忘了这一节?现在手下匈奴士兵十之有三,匈奴人本就生性桀骜,难以管束,若这不满暗地滋长,它日哗变,真个叫没法收拾!”
又偷瞟了萨哈一眼,阿柴心想:“匈奴人只当我是车师将军,事事避着我;倒是这个把酒当水喝的焉耆王爷,能跟他们搞到一块儿去,只怕将来他们心中只有副将萨哈,没有我这主将柴里木了……”
于是阿柴问道:“那依你说,如何才能安抚那些匈奴人?”
“那倒不难,抢个村子,让他们发泄发泄即可。柴将军,我有一计!”萨哈道。
“说来听听!”
“咱们往北撤了一阵子了,现在向东折返,碰不上东方卫!找个村子,麻利儿地抢了就跑,东方卫那老儿绝对想不到,也抓不到!”
阿柴暗自盘算一番,心道:“这萨哈也并非一无是处!”于是便说:“就依你!”高声下令:“全队右转,往东北曹安村去!”
令声到处,阿柴全队向东折回,像恶狼般朝曹安村扑去,半个多时辰后,来到一条河边,阿柴下令停止前行。
“全队下马休整,取水饮马!”
士兵们各聚一处,取水的取水,饮马的饮马,休息的休息。阿柴独自在河道边巡视,来回眺望。忽然,阿柴望见远处,似有一道完美的弧拱横跨两岸,然而夜黑风高,模模糊糊也瞧不真切。
“你看看,那边是座桥么?”阿柴唤来萨哈,手持马鞭,指着远处问。
萨哈瞅了瞅,答道:“是座桥没错。”
“不应该啊……”阿柴喃喃道。
四处劫掠了大半年,阿柴对这一带已然非常熟悉。眼前这条河不大,河面窄小,河水也不深,但整个河谷又宽又深,多年以前必是条滔滔大河,只是星移斗转,时过境迁,现今水量变小,接近断流了。
河北边有一座小村,河水虽浅,两岸走动需要爬跃河谷,甚为不便,所以之前村民草草搭了座简易木桥,以供往来。
“怎么了将军?”萨哈问。
“先前那处是有座破桥,但绝非拱桥!而且那破桥我记得清楚,两三个月前已被烧毁。”
原来,阿柴曾带兵劫过河北那座小村,谁知那村小的可怜,仅十户左右的人家,家家一贫如洗,折腾半夜只抢了百十来斤麦子,几只鸡,队伍中的匈奴兵气不过,连狗都一并杀死抢走。撤兵时,还把那木桥给烧了。
“随我看看去!”阿柴翻身上马,领着萨哈往桥头奔去。到得近处,果是一座木制拱桥。
这拱桥横跨在河谷两岸,桥面宽阔。桥身由无数结实的原木交错搭建而成,每一根木头都紧密相扣,格外牢靠。木梁厚重结实,可承千斤。整个拱形结构优雅而坚固,没有一丝冗余,更没用一颗铁钉。
“修得妙啊!”阿柴大赞。这桥虽木料原始,无半星人工雕凿的纹饰,却处处彰显着造桥工匠的智慧与匠心。
“对岸那小村仅十户人家,若无高人,别说两三个月,便是给他两三年都修不出这座桥来!”阿柴道,策马奔回,急急下令:“全队听令,立即上马,随我来!”
阿柴领着队伍,次第飞奔过桥,沉重的马蹄阵阵踏在桥面上,发出声声闷响,那拱桥纹丝不动。
过了桥,众人很快来到村边。
秋冬时节农户休息得早,关门闭户,点点灯火如豆。小小村庄寂寂无声,鸡犬不闻。
阿柴冷笑道:“果然,这小破村子连鸡和狗都来不及添置,却能修起一座桥来,若无高人潜藏其中,我把那桥啃了!”
于是挥手下令:“上,把村子里的人都带来见我,一个都不许放过!”
这二三十骑奔腾而出,呼啸怪叫,往村里冲去。须臾间,只十余户人家,每户门前都围了两三名士兵,叫骂着,踢着踹着,嘭嘭地砸门。更有粗鲁的早已破门而入,随即哭喊声传来,宁静的村子瞬间纷乱、恐怖。
阿柴骑马在后面慢慢跟着进了村。已有村民被陆陆续续揪到外面,刀斧威逼之下,跪在阿柴马前。
抓人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村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村尾却好似有人打斗,传来乒乓乱响。
阿柴坐在马背张望,果然村尾那间屋子门口仍站着两名士兵,手持弯刀,嘴里在叫骂着什么,另有几名士兵正往那屋增援。
“破落小村,居然有人反抗?真是活腻了!”阿柴大怒,抽马向前,直奔村尾那屋去。到了院子外,翻身下马,闯进院子,大声吼那几名士兵:“站在外面胡骂什么?”
“将军小心,里面有人闹事,待我们解决了他,您再过来不迟!”一名士兵慌忙转身奏报。
“滚开!”阿柴左手一把推开那士兵,右手抽出斧子,径自挤到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