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的金创药果然奇效,加之秋冬时日天气凉爽,阿墨恢复得很快。只一旬时间,伤处已经结上厚痂,除走动略有不便,其余已无大碍。
这日下午,阿墨在院子里走了走,双腿已无痛感,便到关城来找东方卫。然而东方卫不在,只留高义主事。
“阿墨,伤势如何?关务繁忙,一直未曾探你。”
“回高大人,几近痊愈,已无大碍,多谢高大人关心。”
“那便好。东方将军轮岗巡值,你找他何事?”
“轮岗巡值?这……将军为何不带我,也不跟我说?我好歹是他侍卫!”
“是受了伤的侍卫!”高义笑道:“你带伤随军,是你护他,还是他护你?”
“这……我能照顾自己!”阿柴嗫嚅道,既沮丧,又懊恼。
“行了,没你的时候,将军也如此出行,早习惯了。说吧,寻他何事?”
“我只是觉得好了,来找将军履职,不想再躺着了,谁知将军不在。”
“原来如此,那肖侍卫要失望了。”高义抽出考勤册简翻了翻说:“将军临行特地嘱我,说头一年允过你每月五日休沐,还说你到此将满一月,从未歇过,让我一发给你休了。”
“啊?可是,可是我无事可做……”
高义笑道:“无事可做?未联系你家媳妇来关内小聚?”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所以……”阿墨支支吾吾道。
“呵呵,怪我怪我。寻常人早就算着休沐的日子,我以为你自己知道,没有与你早说。”高义作了个揖:“那肖侍卫便多躺几日,将伤彻底养好,待东方将军回时,生龙活虎地见他,也不错。”
阿墨与高义又闲叙了几句,起身告辞。回到小院,百无聊赖地躺了,竟不觉睡着。
醒来竟然已是次日清晨,窗外西北风呼呼地刮起,涌进屋内。阿墨冻醒,打了个寒颤,心中叹道:
“又快入冬了……”
阿墨起身,正待合上窗页,窗外寒风裹着雪花飞舞,竟已下起了雪。凌乱的雪花将他思绪拉回一年以前,也是第一场雪,他如行尸走肉般从阳关外走回阳关内的那个早晨。
一片雪花粘到阿墨脸上,水珠从阿墨脸颊滑落,也分不清是雪花化成的水,还是阿墨流下的泪。
“师父,您竟走了一年了……”
阿墨合上窗,奔至西厢,与胡叔借了些碎银,回屋简单收拾了个行囊,背上裂风弓,提了一袋箭矢,想了想,将短戟也背到背上,挎上行囊出门,径直解了骅影的缰绳,打马朝南而去。
气温陡降,寒风呼啸,一路行人稀少。阿墨的泪水被风吹干,泪痕化作冰霜,却全然不觉,只催马疾奔,然而风大,行得不快,来到阳关关城时已是傍晚时分。
秋冬时节太阳本就落得早,加上风雪昏暗,饶是阳关商贸繁华,很多店铺也已经打了烊。
阿墨驾着骅影,疾蹄声声在清落的街道上格外清脆。寻遍整个集市,买了些纸钱、香火、吃食,又沽了一囊酒,阿墨拉着骅影,走到当日跟师父一起与匈奴杀手对峙的巷子里。
夜已黑,四周无人,冷风更急,穿过街头巷口,凄厉地呼嚎。阿墨的心也在哭泣。
阿墨在巷子里摆食洒酒,点了香火,祭过师父,呆呆地坐至午夜,方才上马,到一年前与师父同住的客栈投宿。
阿墨一住两夜,第三日早方才动身。这日已无大风,但降下的气温却没再回升。阿墨缓缓骑行,中午时分,来到路边一家酒肆,要了两个小菜,慢慢地吃。
吃饱喝足,阿墨抹了抹嘴,又跟店家买了一屉大肉包子,热了壶酒,将酒囊灌满,出了店,转到店家后墙。
墙后,有两人正躲着,畏畏缩缩蜷在一处,哈气取暖,手上还牵着马缰。阿墨突然出现,吓得两人魂飞魄散,抽刀吼道:“你想干什么?”
阿墨将包子和酒放到地上,抱拳鞠了个躬道:“两位哥哥一路辛苦,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其中一个脸上长了麻子的又惊又恼,刀指阿墨问:“你知道我们跟着你!?”
阿墨道:“前日我离关之时,天公不作美,路上几无行人。两位哥哥跟我跟得那么紧,便是八旬老媪也不难觉知。”
阿墨所言不虚。其实那日离关不久,阿墨便已觉出身后有两骑一路跟随,无需细想也知道是沈星的人。阿墨猜想定是离关之时被人看到,报与沈星,沈星便急差二人跟来。
祭过车合烈后,阿墨思忖:“这俩人匆忙离关,定无太多时间准备,也许盘缠也不曾多带,不如我住上一夜,让他们知难而退,自行返回。”
于是来到曾与车合烈同住的客栈睡了一晚,次日一早,却发现两人仍在客栈外守着。又多盘桓一日,仍是如此。担心二人冻饿出病来,阿墨第三日无奈早行。
眼前所见,证实了阿墨所想。这二人形容憔悴,瑟瑟发抖,干裂的双唇冻得发紫。再如何装腔作势吓唬阿墨,也掩不住饥寒交迫的窘境……
话说二人匆匆忙忙被遣来跟踪阿墨,只预着阿墨偷偷离关,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会些见不得光的人,完事儿便回,哪知阿墨会直奔阳关而来,还住上两日?盘缠也不曾带,也不知这两日是如何熬过来的。
“早知两位哥哥如此执着,我前日就该连夜赶回。”阿墨说着,又抱拳致歉。
“你这是在取笑我们?!”二人中,一个满脸麻子的怒道。
“阿墨不敢,敢问哥哥尊姓大名?”
“哼,好汉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你爷爷我是沈校尉部下校刀手丁麻子!”
“丁哥!”阿墨恭敬唤道,又转向另一位问:“这位哥哥是……”
那人没好气道:“钱自来!”
“钱哥!”阿墨憋笑唤他:“两位哥哥,吃点喝点吧。包子刚出笼,不吃凉了。”
丁麻子和钱自来对视一眼,一齐对阿墨道:“你想毒死我们,当我们傻么?”
“两位哥哥,一路无人,阿墨若要杀你们,早动手了!”
“哼,杀我们,就凭你?毛都没长齐!”钱自来讥道。
阿墨拿起地上酒囊,旋开盖子,抛到钱自来身后十来步以外,盖子仍在地上滚时,张弓搭箭,“啪”一声将酒囊盖子射飞。
二人大惊,钱自来跑过去,将盖子拾回看时,那盖子被射得扭曲变形,破烂不堪。
阿墨扬起嘴角,用玩笑的语气说了句警告的话:
“两位哥哥,下次再跟阿墨时,须得离得远些,至少百步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