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途中,两人没有再中途停留,火车一路向前。
他们并排坐着,却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墙。
许湛依旧细心为她倒水,准备餐食,而她却再没有了从前那份藏不住的欢喜。
最后一个橘子被他掰成两半,递过来时指尖没有相触。
夏小棠接过,放入口中,果肉迸出清甜的汁液,却在咽下的那一刻,尝到了清晰的涩。
青州站到了。经过两天两夜的颠簸,夏小棠双腿发麻,步子有些虚浮。
下车时脚下忽地一软,险些摔倒——许湛从身后一把扶住了她。
他手臂的力量依然熟悉,只是在她站稳的那一瞬间,他就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谢谢。”她低声道,客气而生疏。
他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提起行李。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校门,之间拉开几米距离。
夏小棠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一种压抑。短短几日,却像是一场奔向自由的出走;而重返这里,每一步都像是退回一个无声的牢笼。
两人回到宿舍楼,放下东西。
“我得回一趟系里,晚上不回来吃了…别等我…”许湛开口。
“好!”夏小棠收拾着东西,没有抬头。
门“咔哒”一声关上。
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滞在原地。
衣服从手中滑落,她瘫坐在地板上——他应该是去找周欣然了吧……许湛啊许湛,那几日的温存难道是幻梦吗?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夏小棠晚上约了卓玛一起在食堂吃饭,还特意给她带了些从外面带回来的特产大枣。
在这里,只有卓玛从不嫌弃她的身份,也只有和卓玛在一起,她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卓玛倾诉心事——讲爸爸妈妈的处境,谈这几天和许湛之间的点滴……
“他真的亲你了?”卓玛一下子凑近,眼睛瞪得圆圆的,“哇,这剧情可以啊!”
“嗯……就是我睡着的时候,他亲了我的发顶。还有他救了我之后,也亲了……”
“等等等等——”卓玛一拍桌子,差点跳起来,“姐妹,你们睡一张床居然没发生点什么?!这许湛是唐僧转世吗?还是他其实……不行?”
她说得声音很大,夏小棠赶忙堵上她的嘴。
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他回来之后就有点不一样了……我发现…只有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才会对我好……”
“让我这位在世半仙儿来帮你分析分析!”卓玛撸起袖子,“第一,他可能两个都爱,就像那种外国电影里的坏男人,左右摇摆、优柔寡断!第二!”
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他是真喜欢你,但怂包一个,尤其是你的身份……你懂的,他可能怕惹麻烦影响他前途!”
夏小棠抬起头,其实这些她也不是没想过。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卓玛塞了一个大枣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问。
“不管哪一种……我们都没可能了。”
“好样的!”卓玛猛地一拍夏小棠的肩,力道有点大,拍得小棠生疼。
“这种磨叽男不要也罢!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根犹豫不决的草?”
夏小棠噗嗤笑出声来。“其实……我应该感谢他……这趟能陪我去,也是冒了风险的。没有他,我可能早就被人卖了。”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他总说再等等…我知道他答应了爸爸照顾我…想把我安顿好再离婚…”
“我谢谢他啊!!”——卓玛翻了个白眼,“咱就是说,下次找个果断的,想亲就亲,想爱就爱的!”
夏小棠看着眼前这个活宝朋友,心里暖烘烘的。方才心头的阴霾也散去了大半。
卓玛凑近些,声音恢复了点正经:“说真的,小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姐妹我都站你这边。你要是决定划清界限,我明天就帮你物色新对象,咱们学校别的不多,就是年轻力壮、眼神好的小伙子多!!”
“好了!卓玛!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没见你给自己物色一个?”
卓玛脸“唰”地红了,“哎哎哎咋扯我身上了!我昨天还被家里安排相亲,对方是个戴眼镜的书呆子,一开口就问我‘量子力学与婚姻稳定性的关联’,我假装肚子疼窜进厕所,跑了。估计…少不了一顿批!”
夏小棠瞪大眼睛,她相信这位活宝能干的出来。“卓玛…谢谢你…你怎么不怕我连累你。”
“连累??小棠,你太抬举我了,我一个学习低能儿,第一没有思想觉悟,第二没有理想抱负,对升官发财也没兴趣!和谁谈得来就和谁在一起,我才不会像……某些人磨磨唧唧,瞻前顾后的…”
话音刚落,她“吧唧”一口亲在夏小棠脸上:“总之,你咋选我都挺你,大不了咱组团当尼姑,天天啃咸菜念经!”
………
两个人说说笑笑聊到很久,夏小棠回到住处时,屋内一片漆黑——许湛还没有回来。
她靠在门边,无声地叹了口气。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许湛和周欣然小别胜新婚的场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到底还是不够争气啊。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许湛才带着一身倦意推开家门。
夏小棠刚好做完晚饭。
她本以为他又不回来,只简单煮了碗青菜面。
看见他进门,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从橱柜里多拿了一只碗,默默给他也盛了一份。
面端上桌,许湛什么也没说,低头就吃了起来。他吃得很急,像是饿了好久。
夏小棠没出声,只是起身将锅里剩下的面都拨进他碗里。
她看着他吃完最后一筷子,轻声问:“还吃吗?我再去煮点。”
许湛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夏小棠收走碗筷走进厨房。等她擦干手出来时,餐桌前已空无一人,只有他卧室的门虚掩着。
她轻轻推开门,只见他已经和衣栽倒在床上,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就沉沉睡去。
轻轻走进去,望着他沉静的睡颜,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让他显得格外憔悴。
她的心突然软了一下…她该想到的——他陪自己走了那么多天,耽搁了不少工作…积压的事务必然要靠熬夜才能补上。
明明是该她体谅的时候,却反而暗自揣测……
弯腰替他脱去鞋子,拉过被子仔细盖好。
最后打开一盏柔和的床头灯,做完这一切,她才悄悄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