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厅虽然光线暗,却挺气派。红黑花纹的豪华地毯蹭着我的光脚。感觉还挺舒服 —— 不过从皮勒的表情来看,他肯定不希望我有这种感觉。配上红砖墙壁和宽敞的木质天花板,这地方居然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看来有人很懂室内设计。陈设不多:墙边放着几把椅子,房间中间有一张大桌子隔开。桌上连份文件、连个接待员都没有。空气里甚至还有好闻的味道 —— 最近有人点过花香熏香。
“安静点。” 皮勒厉声说。他一动就叮当作响,腰带上挂着一个剑鞘和一圈钥匙。“要是你们打扰了会议,小文书,我就砍了你的头。” 巴布点点头。“还有,你这背包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鬼东西?”
“是、是药水,长官。”
“知道了。”
“我能,呃 ——”
“别结结巴巴的。有话快说。” 皮勒说话时,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带他去我的工作间?” 这士兵皱起了眉头。“就稍微给他处理一下。长官。”
他考虑了一下巴布的请求。“行吧。总比让他把血弄在地毯上强。但记住 —— 弄脏了任何东西,就砍你的头。” 要砍巴布头的条件稍微变了点,但我可没蠢到去指出来。
我的 “助手” 担忧地看了这男人一眼,然后继续拖着我绕过桌子,后面露出一段楼梯。台阶很大,我其实得自己用腿走,没法让巴布全程拖着我上去。我们噔噔噔地往上走时,我小声问了个最重要的问题:“你的工作间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不是。储藏室就在我工作间对面。”
“锁着吗?”
“一直都锁着。”
“谁有钥匙?”
“嗯。我的上司?她的上司?还有,嗯,皮勒,我觉得他也有。”
“那混蛋凭什么有钥匙?”
“他平时其实还好点。” 也就好一点点?“皮勒负责守卫这栋楼。我觉得他是因为得留在这儿才不高兴的。嗯,因为其他人都出去了。去探险了。”
“行吧。知道了。” 我想了想。“我试试撬锁,要是不行,我们就得拿到他的钥匙。”
“什么?” 他转向我,脸离得太近,我都能看见他眼睛里突出的血管。“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嗯,神偷呢?”
“呃,不是。” 我有点尴尬地揉了揉头。“通常都是布莱克负责潜入。所以我才想找他来着。”
巴布低下头,嘴抿成一条颤抖的线。我们已经到了楼梯顶端,眼前是一条狭窄的走廊,有两扇门。他眼睛湿润了。“那我们怎么办?”
“你放风,我试着进去。”
我在一扇门前跪下,从裤子里掏出藏着的撬锁工具。巴布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另一扇门。我还跪着,转过身滑到对面那扇门前。我插入扭力扳手施加扭矩,再插进一根撬针,在锁里来回拨弄,感受着内部的构造。通过触感摸索了一阵,我发现这锁至少有六七根弹子 —— 我以前从没对付过这么多的。
巴布在我身后紧张地坐立不安,在走廊里踮着脚来回踱步。我摆弄着锁,很快就意识到这活儿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我手抖着,费力地把第一根弹子拨到正确位置,然后开始弄第二根。稍微有了点信心,第二根比第一根快了些。到第三根时,阻力大了很多,我不小心用力一挑,把弹子拨得太高,这下锁就更难开了。
我小声骂了一句,重新开始,反方向施加压力,轻轻敲了敲第三根弹子。巴布在我身后喘着粗气,离得太近,我都能感觉到他的呼气拂过我的头发。我低声让他退后点,他立刻就挪开了。那根顽固的弹子终于松动,回到了原位,我再次尝试往上拨。结果又用力过猛,拨得太高了。我叹了口气,把工具收起来,塞回裤子里。
“开了吗?” 巴布小声问。“我们能进去了吗?”
我摇摇头:“再试下去我就要把锁弄坏了。我们得拿到钥匙。”
“该死的。” 巴布骂了一句。我吓了一跳,强忍着没笑出来,这尖细的嗓音骂出这种脏话,还挺有意思的。“我、我们怎么拿到钥匙啊?”
“我假装抽风,” 我飞快地想着,“让他按住我。我们找个地方,我好打翻些东西。要是他不想让我搞破坏,肯定会靠近的。”
“好、好的。”
巴布带我进了另一扇门,里面很宽敞,靠墙放着六张矮桌,桌腿上刻着华丽的花纹。大部分桌子都是空的,不过有两张上面堆满了纸、铅笔、几个精致的文件夹、几瓶墨水,还有几根羽毛笔。墙上钉着木架子,每个架子都标着 “申请人” 或 “申请单” 之类的标签。我注意到 “申请人” 那栏几乎是空的,而 “申请单” 却排了好几排。跟大楼的门厅不一样,这房间里亮着挂在墙上的发光灯泡。是血科技。
“地方还不错嘛。” 我说着,忍住了想顺手牵羊拿几样文具的冲动。
“是啊,” 巴布轻轻笑了笑,“我觉得也是。”
“好了,” 我拍了拍手,“咱们开始吧。”
我一拳砸在架子上,没什么用,又抓起一把椅子往架子上砸去,我的同伴吓得叫了一声。巴布很快反应过来,冲了出去。我趁他离开,赶紧抓紧时间制造更多混乱。我把桌子推得乱七八糟,把上面的东西全扫到地上,还难得地耍了个杂技,想跳到一张桌子上,结果后背撞在桌沿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呻吟着,揉了揉后背。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这声音把我从恍惚中惊醒。我拍了拍脸,开始装出抽风的样子,还特意加了几个特别的动作,确保能打翻更多东西。
我对抽风其实不太了解 —— 唯一见过的几次还是八年前,妈妈帮 “针线” 给 “乌鸦” 死后受伤的士兵分诊的时候。那种尿味、屎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一直没忘。当时我抱着一对双胞胎婴儿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死去,吓得不行。感受着生命消逝总是很难受,尤其是人类的生命,就更让人煎熬了。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弓起背,四肢抽搐着。皮勒的脚步声进了房间,我用眼角余光瞥见他满脸的憎恶。那表情太明显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看穿了我们的把戏,可他没拔刀捅我,反而跪下来抓住我的手,让巴布按住我的腿。
我猛地抬起膝盖,撞在他肚子上,然后僵直地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腰。我以前从没偷过钥匙圈,解开他的腰带又太明显,不过我摸索了好一会儿,皮勒也在哼哼唧唧,终于把那圈钥匙从他腰带上弄了下来。我用头撞了他一下,希望能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把钥匙扔到房间另一头,滑到一张桌子底下。
我继续抽搐着,巴布整个人都压在我的腿上,多少有点碍事。皮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鼻子流着血,一脚踢在我的头侧,把我踢得翻了个身。世界在我眼前晃了几下,我趁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除了这守卫粗重的呼吸,房间里安静下来。接着,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我怎么跟你说的?” 是皮勒的声音,愤怒被压成了低语。我能想象出他气得扭曲的脸。“我 ——” 又一巴掌,“—— 是 ——” 再一巴掌,“—— 怎么 ——” 这次声音闷了点,“—— 说的?”
我还是一动不动,真希望这男人是别人,在别的地方,这样我就能站起来打断他的骨头。可他不是。我只能像根木头似的躺着,祈祷这疯子别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巴布小声说了些什么,听不清。皮勒低声回了句什么,然后噔噔噔地走了。我躺了一会儿,怕他回来撞见我起身。最后,我感觉到背上被轻轻拍了一下。“他走了。”
我扶着一张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刚才那一击让我的头还在嗡嗡作响。坐在仅剩的一把没倒的椅子上,感觉稍微好点。我看了看巴布,然后站起身。他的脸颊被打得通红,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踉跄着走过去,抱住了他。
“我讨厌这地方。” 这孩子抽泣着说。
“我知道。” 我轻声说。
“我想回家。”
“我知道。”
我在他耳边轻声安慰着,轻轻摇晃着,希望能让他感到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