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手指还贴在地面,掌心残留着那道“谢”字的刻痕。他刚想抬头说话,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水晶宫的穹顶裂开一道口子,冷风灌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裂缝中落下,靴子踩在碎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人站直身体,袖口轻轻一抖,几只药囊飞出,在半空中炸开。
灰绿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带着刺鼻的气味。阿蛮立刻捂住鼻子,狼耳向后压紧。老姜头咳嗽两声,拄着拐杖往后退了半步。
楚绾反应最快,剑尖一挑,青色结界重新撑起。可那烟雾里混着细小的光点,像是虫子,撞在结界上发出噼啪声。结界晃了晃,随即碎成片。
她肩头一沉,踉跄了一下,剑插进地里才稳住身子。
“你们走得倒是快。”柳寒声站在三步外,手里握着半块星核,表面泛着暗红光泽,“可惜,活人不该碰死物的记忆。”
齐昭没动。他的眼睛还在闪金光,明心眼没关。他看见柳寒声身上缠着密密麻麻的光丝,颜色浑浊,像被烧焦的线头,每一条都连着某种痛苦的画面。
他知道那是别人的记忆,被强行抽出来炼过的痕迹。
“你来晚了。”齐昭慢慢站起来,挡在老姜头和阿蛮前面,“那些碎片已经听懂了。”
柳寒声笑了下,手指一弹,更多药囊散开。这一次,烟雾里多了银色的影子,像小蛇一样游动,直奔四人面门。
楚绾抬手想拦,但动作慢了一拍。阿蛮低吼一声,爪子挥出去,可那些影子穿过她的手掌,钻进了空气。
齐昭闭上了眼。
他不再看眼前的烟雾,也不再听脚步声。他把注意力沉下去,回到刚才那一瞬间——当五块碎片安静下来时,他感受到的那种平静。
那种像晒过太阳的土一样的暖意。
他想起镇东王家的小孩喝完药后追鸡的样子,想起西街寡妇抱着药包坐在门槛上发呆,想起山脚猎户拄着拐来取伤药时说“这次能多走十里路”。
他还记得老姜头塞给他的蜜饯,阿蛮偷偷留下的果子,楚绾第一次看他煎药时皱眉又松开的表情。
这些念头一起涌上来,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
然后他感觉到了。
胸口热了一下,像是有东西被点燃了。
他睁开眼。
金光从他眼里扩散出去,不只是照亮前方,而是像水一样铺开,把整个空间都裹住。烟雾碰到这光,立刻凝固,接着化成灰烬。那些银色的小影子尖叫着扭曲,最后崩散。
柳寒声脸色变了。
他猛地挥手,星核碎片亮起刺目的光,一道冷流冲向齐昭。可那光还没靠近,就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
齐昭站着没动,双手微微发抖,但脚底没退半步。
“你说它们是死物?”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头顶掉落碎石的声音,“可它们记得疼,记得想回家,记得有人等他们吃饭。”
柳寒声冷笑:“你懂什么?没有牺牲,就没有进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接真正的觉醒。”
“那你看看这个。”齐昭抬起手,掌心朝上。
一点金光浮了出来,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越来越多,像是夜里的萤火,从虚空中浮现,围绕着他旋转。每一粒光,都对应一个他曾治好的人,一个曾对他笑过的人。
“你说他们是工具,是燃料。”齐昭往前走了一步,“可他们给了我东西,我没问他们要,他们自己给的。”
柳寒声眼神闪了闪,突然抬手,将星核碎片狠狠砸向地面。
轰的一声,地面裂开,黑气喷涌而出。那些气体凝聚成影,全是扭曲的人形,有的跪着,有的倒在地上,有的张嘴无声呐喊。
“你也配谈人心?”柳寒声声音高了几分,“你见过真正的绝望吗?我亲手埋过三百具尸体,全是实验失败的‘容器’!只有你活了下来,因为你根本不是人,你是空壳!”
齐昭停了一下。
他想起记忆星核里看到的画面——七岁前的自己躺在台上,没有脉象,像个死婴。
但他也记得柴房里的热汤,记得老姜头说“别偷懒”,记得第一天穿上药童围裙时手抖得系不上带子。
“我是活下来的。”他说,“不是因为我是容器,是因为有人愿意给我一碗汤。”
话音落下,头顶的灯火越聚越多,竟形成一片流动的光幕,把黑气全挡在外面。
阿蛮趁机扑到齐昭身边,低声问:“我能上了吗?”
齐昭没回头:“等一下。”
楚绾扶着剑站直,看向柳寒声:“你一直想毁掉五岳之心,因为它证明了星核可以被净化,而不是只能被控制。”
“荒谬!”柳寒声怒吼,“星核是神赐之力,凡人不配触碰!更不配用什么‘心意’去感化它!”
他又举起手,这次是从怀里掏出一把漆黑的针,每根针尖都连着细线,通向他手腕上的玉环。
“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就让我把你们的记忆,一根根抽出来看看,到底有多干净。”
他手臂一扬,黑针飞出,直奔四人眉心。
齐昭深吸一口气,再次闭眼。
这一次,他没有抵抗外界的攻击,而是把自己的心彻底打开。
他让那些曾经收下的温暖全都流出来,顺着明心眼的通道,汇成一股暖流。
金光暴涨。
整个水晶宫被照得通明,连掉落的碎石都映出清晰的影子。黑针在半空中停住,接着一根接一根断裂。
柳寒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环,发现上面出现了裂纹。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齐昭睁开眼,向前迈出一步。
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柳寒声脚下。
“我不是为了打败你才站在这里的。”他说,“我是为了让他们的话,有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