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碎石从岩壁缝隙里刮出来，齐昭抬手挡了挡脸，脚下没停。
阿蛮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前方山谷，只留下那条狭窄山缝横在眼前，像被巨斧劈开的一道口子。他回头看了眼老姜头，老头正扶着拐杖喘气，腿上的旧伤让他每走一步都得咬牙。
“再撑一段。”齐昭从药囊里摸出个小纸包，抖出些淡黄色粉末，轻轻敷在他膝盖处，“这是温脉散加了点山参须，不会太冲，但能顶一阵。”
老姜头哼了声：“你小子每次都说‘不会太冲’，上次给我灌的提神汤差点让我半夜爬屋顶。”
“那次是意外。”齐昭笑，“这次真温和。”
楚绾走在最后，手指一直搭在剑柄上，眼神扫过两侧岩壁。她忽然停下，剑尖轻点石面，低声道：“前面有震动，不是自然的，像是……人为引动的频率。”
“阵法余波？”老姜头皱眉。
“不像。”她摇头，“更深处，有种拉扯感。”
齐昭闭了闭眼，明心眼悄然开启。视线穿过层层岩石，隐约看见一道幽暗裂隙藏在山腹之中，内里浮动着微弱却持续的光晕，像是某种东西在呼吸。
“那边。”他指向左侧岩壁，“裂隙后面有东西在动。”
阿蛮刚才奔去的方向正是那里。
四人贴着岩壁挪过去，越往里走，空间越窄。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老姜头卡了两次，齐昭只好一前一后地推拉，才把他弄过去。
“你说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总跟着你们年轻人玩命？”老姜头喘着骂。
“因为你舍不得我们出事。”齐昭咧嘴，“再说，你要是不来，谁给我尝新配的药？”
“滚。”
绕过最后一道弯，眼前豁然一暗。
一堵藤蔓垂挂的墙挡住了去路，粗如手臂的枝条缠绕交错，表面泛着淡淡的青灰光泽，像是蒙了一层雾。藤叶边缘微微卷曲，没有一丝生机。
“死了？”齐昭伸手碰了碰，指尖传来干枯的触感。
阿蛮不知何时已折返，蹲在藤根旁，用爪子轻轻扒开泥土。她抬头看了齐昭一眼，鼻翼抽动两下，然后摇了摇头——没人埋伏，但这藤不简单。
“它活着，靠外力维持形态。”楚绾走近，指尖掠过藤蔓，“星核之力渗在里面，像绳子一样捆着它。”
老姜头眯眼打量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半枚玉符，残缺的边角与地上一块刻痕恰好吻合。他脸色一变：“地枢令……这是‘星核眼’的封印标记！五岳地脉的总枢门就在这后面！”
“星核眼？”齐昭低声重复。
“传说中地脉最深的一点，灵气汇聚之处。”老姜头声音压低，“一旦破裂，四方山势皆崩，东荒根基动摇。可这地方早该被封死三千年了，怎么会……”
话没说完，齐昭已从药囊取出一小撮草叶，颜色泛紫，叶片上有细密银纹。他点燃火折子，将草叶投入火焰。
通灵草遇火即燃，冒出淡青色烟雾，缭绕而上。那些藤蔓仿佛受惊般猛地一颤，随即缓缓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拉开，露出背后深不见底的裂口。
冷风从里面涌出，带着一股铁锈混着药香的怪味。
齐昭率先迈步，刚踏进半步，脚底一滑，差点摔倒。他低头看去，地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砂砾，踩上去软中带硬，像晒干的泥浆。
往前十几步，裂隙骤然开阔。
中央悬着一块拳头大的黑色晶体，静静浮在半空，表面血光流转，每一次明灭都让四周岩壁微微震颤。更诡异的是，晶体周围缠绕着一道模糊身影——青衫广袖，长发披肩，正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对准晶体，似在压制什么。
齐昭瞳孔一缩。
那是楚绾。
不，是另一个她。气息古老，面容模糊，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熟悉。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楚绾。
她站在原地，呼吸变慢，眼神失焦，脚步竟不由自主向前挪了一步。
“别过去！”老姜头一把拽住她胳膊，“那是残念，不是活人！”
楚绾猛地晃了下头，冷汗滑落鬓角。
齐昭闭眼，明心眼全力开启。视野中，那块星核碎片内部浮现出无数细小光影，像被困住的萤火虫，拼命撞击内壁。而在碎片底部，一道极细的裂痕正缓慢延伸——像是有人在悄悄撬动封印。
“它不想被带走。”齐昭喃喃，“它在求救。”
“你说什么？”老姜头问。
“这块碎片……它有意识。”齐昭睁眼，“它知道自己是钥匙，也知道一旦被取走，整个地脉就会塌。它在抵抗，可力量不够。”
楚绾盯着那道虚影，声音很轻：“那是我……三千年前，我在这里封印它。可有人在我背后动手，打断了仪式。”
“所以你现在回去，不是补封印。”齐昭看着她，“是完成当年没做完的事。”
她没答，只是握紧了剑。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几道黑袍人从上方跃下，落地无声，迅速封锁出口。为首那人手持一根骨杖，顶端嵌着一只眼球状物，正滴溜溜转着。
“真是感人。”那人开口，声音沙哑，“一对凡人加一个残魂，在这儿谈情说义。”
老姜头啐了一口：“又是你们这些吃星核饭的疯狗。”
“疯？”那人冷笑，“我们是清醒者。星核本就是力量之源，凭什么被封？凭什么由一个女人来决定它的命运？”
他举起骨杖，引星蛊眼球对准悬浮的碎片：“今日，我们就在此地，重启星核之门！”
楚绾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对方咽喉：“你动一下，我就让你死在这里。”
“哦？”那人挑眉，“可你忘了，这具身体……还能撑多久？”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杖。
骨杖尖端射出一道黑线，直扑星核碎片。
齐昭反应更快，一步抢前，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迎风一抖，拍向那道黑线。
符纸瞬间燃烧，化作一道金光屏障，挡在碎片前方。
黑线撞上屏障，发出刺耳嘶鸣，竟被硬生生拦住。
“你哪来的符？”黑袍首领怒喝。
齐昭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药囊，摸出几味干草，快速揉碎，混着唾液捏成一团，往地上一按。
药团遇地即燃，升起一圈淡白色烟雾，将星核碎片围在中央。
“这是我师父教的土方子。”他笑了笑，“驱邪不一定靠法术，有时候，人心诚一点，药也能护主。”
黑袍人怒吼一声，挥手召来三人扑上。
楚绾剑光一闪，两人倒地不起。第三人刚靠近，阿蛮从阴影中扑出，一爪拍翻。
可敌人越来越多，陆续从裂隙外涌入。
老姜头拄着拐杖站到齐昭身后：“小子，你还剩几张符？”
“三张。”齐昭低声，“够用一次大招。”
“那就等时机。”老头咬牙，“别浪费。”
楚绾站在最前，剑尖微颤，目光死死盯着那块星核碎片。她忽然开口：“齐昭。”
“嗯？”
“如果……我要重新封印它，需要代价。”
“我知道。”他点头，“那一剑断了，我们这一世再接上。”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极轻地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地面猛然一震。
星核碎片上的裂痕扩大了一分，那道青衫虚影忽然转头，望向齐昭。
齐昭只觉胸口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脉冲上脑海——
无数画面闪现：五岳连脉，星光垂落，一名女子立于山巅，以身为锁，将星核沉入地心。而在她身后，一道人影悄然抬手，掌心凝聚黑光……
“是你。”齐昭盯着虚影，声音发紧，“你没想杀它，你是想救它。”
虚影缓缓点头，随即消散。
碎片震动加剧，血光暴涨。
黑袍首领狂笑：“封印松动了！快！夺下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