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还在空中飘着，齐昭趴在地上没动。铁门落下的震动让脚底发麻，耳朵嗡嗡作响。他撑起身子，回头看了眼那道紧闭的石缝，刚才差一点就被拦在外面。
“都还好吧？”他问。
阿蛮已经站直了，拍了拍肩膀上的灰，“没事，就呛了两口土。”
楚绾站在通道深处，手按在剑柄上，目光盯着前方。老姜头喘得厉害，扶着墙慢慢直起身，拐杖磕在石头上发出轻响。
“别停。”老姜头咳嗽两声，“门能关，说明里面有机关控制。咱们进来的事，他们马上就知道了。”
齐昭点头，从药囊里又抓了把粉准备撒出去探路。可还没等他扬手，前方通道尽头突然亮起一片红光。
火把一盏接一盏自动点燃，照亮了两侧石壁。
紧接着，人影闪动。十几个修士从暗处现身，全都穿着星纹黑袍，手里握着长弓。箭尖泛着幽蓝的光，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趴下！”齐昭喊了一声，直接扑向老姜头，把他按倒在地。
箭雨瞬间落下。
破空声密如急雨，打在地面和墙上噼啪作响。楚绾拔剑出鞘，剑光扫过几支飞来的箭，可数量太多，根本挡不过来。
阿蛮低吼一声，双手撑地就要往前冲。
就在最后一波箭矢即将命中时，老姜头忽然抬手，从腰间解下三个鼓胀的旧药囊。袋子颜色发暗，边角都有些磨损，像是用了多年。
他看准风向，用力一甩。
药囊在空中炸开，一股青绿色的烟雾散出。紧接着，粗壮的藤蔓凭空生长，层层叠叠交织成一面厚墙，横在众人面前。
箭矢撞上去，被藤蔓缠住、弹开、折断。
一支都没漏过来。
烟尘缓缓落下，藤蔓墙微微晃动，叶片上还挂着断裂的箭头。
齐昭松了口气，慢慢松开压着师父的手。
“您这……”他看着那堵活生生的屏障，忍不住笑了，“您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手？”
老姜头坐起来，揉了揉膝盖，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这些年游方行医，光靠嘴皮子活下来的？”
“这不是普通药草。”楚绾走近几步，伸手碰了碰藤蔓，叶片立刻卷了一下，像有知觉似的。
“是‘缠心藤’。”老姜头掏出另一个小布袋，往嘴里塞了颗蜜饯，“种子泡过三遍灵泉，再用安神汤养七天，让它生出性灵。平时装在药囊里，遇气则发。”
阿蛮瞪大眼：“您这不比阵法师还厉害？”
“哪有那么玄乎。”老头摆摆手，“就是老办法，药材用活了就行。你们年轻人总想着新招式，忘了老东西也能救命。”
齐昭低头看他师父的药囊，那袋子边角磨得发白，针脚歪歪扭扭，像是他自己缝的。里面还露出半片干枯的叶子。
“所以您每次补药囊，不只是装药？”
“废话。”老姜头白他一眼，“你以为我闲得慌天天缝缝补补？每一种我都配好了引子，就等着关键时刻用一次。”
楚绾望着那堵藤蔓墙，若有所思。
“刚才那些修士退了。”阿蛮指着前方。
果然，原本站人的地方已经空了，火把也灭了几盏。只有地上插着几支断箭，箭尾刻着细小的星纹。
“不是真想杀我们。”楚绾说，“是试探。”
“也是警告。”老姜头站起来，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一步，“让他们看看，闯进来的人会遇到什么。”
齐昭跟上去，手里还攥着那把没撒出去的药粉。他看了看地上的断箭，又抬头看通道深处。
“他们不会只守这一道。”
话刚说完，前方地面微微颤动。
几块石板开始移动，拼出新的路径。一边通向更深处的黑暗，另一边则向下延伸，台阶隐没在雾里。
“两条路。”阿蛮皱眉，“走哪边？”
老姜头没回答，而是蹲下身，从药囊里摸出一小撮褐色粉末，轻轻撒在离最近的一块石板上。
粉末刚落地，就变成淡绿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有灵力残留。”他说，“左边这条路，昨天有人走过，而且走得急。”
齐昭也蹲下来，明心眼开启。
他看见空气中浮着几缕极淡的光影，颜色偏灰，带着压抑的情绪波动。那些光都流向了下方的台阶。
“下面有人。”他说，“不止一个，情绪很乱，像是被关了很久。”
楚绾看向他：“你能分清是敌是友？”
“分不清。”齐昭收起眼睛，“但我知道他们害怕，也想知道外面有没有人来找他们。”
老姜头点点头：“那就下去。”
“可上面才是主厅。”阿蛮指着另一条路，“敌人肯定在那儿等着。”
“等我们的人，不一定非得是敌人。”老姜头拄着拐杖，一步步朝台阶走去，“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齐昭笑了笑，快走两步跟上。
“您这话要是早点说，我小时候偷您蜜饯也不会被抓那么多次了。”
“少贫。”老头啐了一口，“要吃自己拿，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
阿蛮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堵藤蔓墙。叶片还在轻轻摆动，像是呼吸。
她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根藤，凉的，但有脉动。
“这玩意儿还能撑多久？”
“撑到有人来拆为止。”老姜头头也不回地说，“或者等到它觉得任务完成了。”
通道越往下，空气越闷。墙壁上开始出现裂痕，有些地方渗出水珠，滴在肩头上冰凉。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间石室。门开着，里面点着昏黄的灯。
齐昭第一个靠近，贴着墙往里看。
屋里关着五个人，都是妖族模样，手脚戴着铁环，身上有伤。其中一个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那人眼睛浑浊，嘴唇干裂，可看到齐昭的一瞬间，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齐昭没动。
那人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向屋角。
齐昭顺着看去，角落里堆着几根断裂的锁链，旁边有一小滩黑色的血迹。
他回头低声说：“他们被人割了舌头。”
楚绾眼神一冷。
老姜头却忽然抬手，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红色药丸。
“每人一颗。”他说，“含着，别咽。能止痛，也能压住血腥味。”
齐昭接过药丸，正要进去，阿蛮一把拉住他。
“万一有诈？”
“有诈也得进。”齐昭说，“他们现在连喊都喊不出来，还能怎么害我们？”
他弯腰走进石室，把药丸放进每个人手里。最后一个递过去时，那人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齐昭没挣脱。
那人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在哭。
齐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们知道你们在这儿。不会再让你们一个人待着了。”
那人眼泪流了下来。
齐昭转身走出石室，关上门。
“怎么办？”阿蛮问。
“先带走。”楚绾说。
老姜头摇头：“带不出去。外面通道已经被封锁，刚才那阵动静，肯定惊动了上面的人。”
齐昭看着手中的空瓷瓶，忽然问：“师父，您那个藤蔓墙，能不能挪到这里？”
老姜头眯眼看他：“你想把这些人护在里面？”
“对。”齐昭说，“只要撑一会儿就行。我们去上面打断阵法，他们就能逃。”
老姜头沉默片刻，把手伸进药囊，摸出最后一枚鼓鼓的布袋。
“这是我最后一个缠心藤种。”他说，“用完了，下次可就没得救了。”
齐昭点头：“我知道。”
老姜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行啊，小子，现在知道让师父拼命了。”
他举起药囊，用力掷向石室门口。
袋子在空中炸开，青绿烟雾弥漫，粗壮藤蔓再次生长，迅速将整间石室包裹起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够撑一炷香。”老姜头喘了口气，“一炷香后，它会自己散。”
齐昭拍了下他肩膀：“您这手绝活儿，比我那点药粉管用多了。”
“少捧我。”老头挥挥手，“赶紧办正事。真正的狠招，还在上面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