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当然,这是史官后来春秋笔法的美化。
真实的状况是,这股声浪把龙椅上的小皇帝,吓得打了个嗝,把嘴边一串晶莹剔透的口水泡泡给震破了。
炎辰茫然地坐在那张巨大得有些过分的椅子上,小手紧紧抓着扶手上雕刻的龙须。
他的世界,不一样了。
那股从底下黑压压的人群中涌来的暖流,像是一块温热的毛巾,将他脑子里那团黏黏糊糊的迷雾,擦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听见王敬忠那个老头子激动的喘息声,
第一次如此分明地看见,闻人泰将军盔甲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旧日刀痕。
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殿中央那个瘫软如泥,嘴里还念念有词“锅巴……猪头……”的家伙,
就是昨天晚上,那个想掐死自己,身上有好重血腥味的坏人。
一种陌生的,名为“清醒”的感觉,让他感到新奇,又有些无所适从。
这场荒诞的朝会,最终以一种更加荒诞的方式收场。
李思远被拖下去了,据说在经过王敬忠身边时,老御史还特意俯身,用一种“专业”的口吻点评了一句:
“嗯,这块锅巴,焦得恰到好处,火候够了。”
直接把李相爷最后一口气给气晕了过去。
满朝文武,无论之前是李党还是帝党,此刻都光荣地进化成了“神皇党”。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唾沫横飞地复盘着昨夜那场“神迹”。
“你看到了吗?王大人率我们冲锋陷阵的时候,那大雾!浓得跟豆汁儿似的,叛军就在我们面前,愣是看不见我们!”
一个翰林院的小官激动得满脸通红。
旁边一个兵部的员外郎深有同感:
“可不是嘛!我亲眼看见,一个叛军校尉,一刀捅穿了他自己副将的后心,还大喊‘李贼受死’!那场面,啧啧,太有感染力了!”
禁军统领张威,则被一群同僚围在中间,被迫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他那“闻哭声而知敌踪”的绝世神技。
他嘴上说着“皆赖陛下天威,末将不敢居功”,心里却在疯狂呐喊:
我真就是瞎跑的啊!你们信我啊!
而这场神学研讨会的绝对权威,御史大夫王敬忠,则被簇拥在最中央。
“诸位!‘锅巴之喻’,仅仅是神谕的表层含义!”
王大人捋着胡须,一副天机泄露者的模样,声音压得极低,却又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尔等再想,锅巴从何而来?从何而来!米从何而来?万民耕种而来!”
“陛下此言,深意是——李思远这块锅巴,不仅是他自身焦黑无用,更是他盘踞高位,让我大炎万民的‘米粮’,白白耗损成了废料!”
“这是在警示我等,要铲除逆贼,更要体恤民生啊!”
众人闻言,无不醍醐灌顶,纷纷露出“我悟了”的表情,看向王大人的眼神,充满了对学霸的崇拜。
……
与此同时,京城三百里外。
金狼王庭的大军,正在连夜回撤。
可汗的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金狼可汗,一个能徒手撕裂棕熊的草原霸主,此刻正一脚将一个青铜酒杯踩成了铁饼。
“妖法!绝对是妖法!”
他赤红着双眼,咆哮道,
“一夜大雾,钟声不绝,然后闻人泰那老匹夫,就跟从地里冒出来一样!这炎人的京城,有古怪!”
他等了一夜,以为等来了入驻中原的剧本,结果,他等来了一场大型户外沉浸式惊悚剧场,还是只发了观众票的那种。
“大汗息怒,”
一个萨满巫师在一旁劝道,
“长生天警示我们,此地不祥,先行撤回草原,重整旗鼓,再图南下也不迟。”
金狼可汗重重地喘着粗气。
他看了一眼帐外,闻人泰的军队并没有追来,这让他稍稍安心。
“传令下去!全速回撤!这鬼地方,本汗一刻也不想多待!”
然而,就在他命令下达的下一刻。
“噗——”
帐外,一个亲卫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不雅的闷响,然后脸色一白,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以一种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了远处的草丛。
金狼可汗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发问。
“噗通!”
他身边的萨满巫师,刚刚还一脸神棍兮兮,此刻却面如金纸,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他不是在行礼,而是疼得站不住了。
紧接着,他也捂着肚子,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大帐。
“呃……”
金狼可汗感觉自己的肚子,也传来一阵熟悉的、不祥的绞痛。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猛烈,却又极其公平的“瘟疫”,如同长生天最公正的鞭挞,精准地降临到了每一个金狼士兵的身上。
它不致命,但侮辱性极强。
上一刻还杀气腾腾,能以一当十的草原勇士,下一刻就全都变成了面色惨白,双腿内八,夹着屁股四处寻找掩体的可怜虫。
广袤的平原上,出现了一道持续了数十里的,堪称人类行为艺术奇观的风景线。
十万大军,彻底失去了阵型。
士兵们唯一的队列,就是通往附近每一个小树林、每一片草丛、每一条河沟的队伍。
战刀被随手丢在地上,因为腾不出手。
战马茫然地站在原地,因为主人没空骑。
那绣着狰狞恶狼的王庭大旗,被一个急疯了的百夫长扯下来,当成了……临时的厕纸。
撤退,彻底变成了溃败。
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不取决于他们有多勇猛,而取决于他们距离茅房有多远。
现在,他们距离茅房,有整个天地的距离。
而此时,前方的一座州郡城楼上,太守刘思明正拿着千里镜,手心冒汗地观察着远方。
他已经收到了李思远的密信,只要金狼大军一到,他就立刻开城献降,里应外合。
“来了!来了!”
副将在一旁激动地喊道,
“太守大人,您看,金狼大军的先锋已经快到城下了!”
刘思明举起千里镜,果然看见一大队金狼士兵正朝着城墙狂奔而来。
只是……这姿势,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们没有喊着冲锋,反而一个个表情痛苦,捂着肚子。
他们没有挥舞兵器,反而一个个眼神急切,像是在寻找什么。
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冲到护城河边,直接裤子一褪……。
刘思明:“……”
副将:“……”
这……这是什么最新的攻城战术吗?
“生化攻击”?
用气味熏垮守军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