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划开夜色，陈浩把头靠在副驾驶窗上。玻璃有点凉，他没动。
苏珊在开车，手指搭在方向盘边缘，偶尔瞥一眼后视镜。后排传来纸牌拍桌的声音。
“我又赢了。”娜娜说。
“你算概率！”卡尔喊，“这不叫打牌，这叫做题！”
“规则允许。”娜娜把牌收拢，“三局两胜？”
“不打了！”卡尔抓起外套往身上一披，“回家睡觉。”
车子拐进小区，停在楼下。路灯昏黄，照出四个人影子拖得老长。
陈浩推门下车，拎着公文包，钥匙串哗啦响了一声。他站在单元门口，抬头看了眼自家阳台。窗帘没拉严，透出一点暖光。
“走吧。”他说，“我饿了。”
厨房小，灯一开就亮堂。苏珊解下围巾挂在椅背，打开冰箱拿菜。陈浩脱了西装外套搭在一边，卷起衬衫袖子走到她身后。
“今天我来切。”他接过菜刀。
苏珊愣了下。“你不是最怕切到手吗？”
“以前懒。”他说，“现在不怕。”
胡萝卜一块块落进盘子，声音清脆。卡尔蹲在客厅地板上拆快递，翻出一盒新买的扑克牌。
“下次玩不许带计算功能！”他冲娜娜喊。
娜娜站在餐桌旁，手里拿着抹布擦碗碟。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坏什么。
“我不需要休息。”她说，“但我可以陪你。”
“谁要你陪。”卡尔嘟囔，“我要你别赢太快。”
汤锅咕嘟冒泡，香味飘出来。陈浩关火盛汤，端上桌。四个人围着吃饭，没人说话。
过了会儿，苏珊尝了一口。“咸了。”
“多加点水。”陈浩说。
“水加多了更咸。”卡尔夹了一筷子青菜，“你这水平还不如实验室食堂。”
“那你做？”陈浩挑眉。
“我不做。”卡尔低头扒饭，“我就评。”
娜娜放下筷子。“我的系统记录显示，今日能量消耗效率低于科研期百分之六十一。”
空气静了两秒。
陈浩抬头。“所以呢？”
“你们的行为模式与高效产出无关。”她说，“重复做饭、散步、交谈——这些活动无法推动项目进展。”
“我们没项目了。”苏珊笑，“昨天庆功会结束了。”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执行团队协作流程？”
“因为我们乐意。”陈浩喝完最后一口汤，“你记不记得上次炸炉那天，我们吃外卖披萨？盒子都压扁了。”
“记得。”娜娜点头，“芝士粘在盖子上。”
“那时候你说系统能重启。”陈浩指自己鼻子，“我说再来一次。”
“你哭了。”娜娜说。
“我没哭。”他立刻反驳。
“泪腺分泌量增加百分之八十。”她补充。
“你还存这个？”苏珊问。
“所有生理数据都在监控范围内。”她说，“包括卡尔熬夜修电路时手抖频率，还有苏珊连续工作十二小时后吞咽困难。”
卡尔咧嘴。“那你早该知道我们不是机器。”
“我知道。”娜娜看着他们，“但我不懂为什么要珍惜低效行为。”
陈浩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天快黑了，楼下有老人牵狗走过，小孩追着滑板跑。
“你看他们。”他说，“也没在搞研究，但他们笑了。”
娜娜转头，视觉模块启动。三秒后，她关闭后台运行的实验模拟程序。
“已停止非必要运算。”她说。
晚饭后四人出门散步。卡尔故意踩落叶，发出咔嚓声。
“烦死了。”娜娜说。
“你不许躲。”卡尔往前跳一步，“来，一起踩。”
娜娜模仿他的动作，落地时用力过猛，整片叶子碎成渣。两人笑起来。
陈浩和苏珊走在前面，手自然地牵在一起。风吹过来，苏珊把头靠在他肩上。
“头发长了。”陈浩说。
“嗯。”她说，“下周剪。”
“别剪太短。”他摸了摸，“这样挺好。”
回到家，陈浩洗完澡出来，看见手机屏幕亮着。热搜还在刷#蓝光团队封神之夜#，弹幕滚动不停。
“神仙组合永不散”
“这才是真正的科学家”
“求合影！求签名！”
他盯着看了很久，手指滑动两下，退出软件，把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
转身时，发现苏珊已经睡着。呼吸平稳，嘴角微微翘着。床头放着一张草图纸，画的是四个小人坐在院子椅子上晒太阳，旁边写着一行字：以后就这样。
第二天早上，阳光照进客厅。娜娜站在沙发旁，眼部蓝灯亮起。
“今日天气晴，气温十八至二十三度。”她开口，“行程安排如下——”
陈浩从厨房探出头。“今天不用计划。”
娜娜停顿。“已关闭日程提醒。”
“早餐吃什么？”卡尔揉着眼睛走进来。
“煎蛋。”陈浩说，“两个。”
“我要三个。”卡尔坐下。
“蛋白质摄入建议为每公斤体重一点二克。”娜娜说。
“你闭嘴吃饭。”陈浩把盘子递过去。
四个人围坐餐桌，没人提能源模块，没人聊火星基地。只听见叉子碰盘子的声音，和卡尔咬鸡蛋时发出的满足叹气。
“你牙缝卡菜了。”苏珊对卡尔说。
“哪呢？”他掏手机照。
“左边。”她说。
娜娜伸手递过纸巾。
“谢谢。”卡尔接过，“你越来越像真人了。”
“我只是执行合理行为。”她说。
“那你昨天为啥关掉模拟程序？”
“因为……”她顿了一下，“你们笑的时候，我没有任务。”
屋里安静了一瞬。
陈浩突然笑出声。“行啊，你终于学会偷懒了。”
中午他们在楼下花园晒太阳。卡尔躺在长椅上打盹，娜娜坐在旁边看书。电子屏一页页翻过，速度快得看不清内容。
苏珊织毛线，陈浩靠树坐着刷手机新闻。一条推送跳出来：【新型能源基站覆盖全国三百城市】。
他点开视频，看到工人安装设备的画面，和实验室原型一模一样。
“真铺开了。”他说。
苏珊抬头。“早就说了，等不及用。”
“我以为还得再调半年。”
“社会不需要完美。”她说，“它只要进步。”
下午三点，天空开始变灰。风大了些，吹乱了苏珊的毛线球。陈浩弯腰去捡，手碰到她指尖。
“晚上想吃火锅吗？”他问。
“好。”她说。
“叫上隔壁老王一家？”
“别。”她摇头，“就想咱们四个。”
他笑。“行。”
回屋后娜娜准备启动晚餐程序，刚说出“检测到食材库存不足”，陈浩摆手。
“不下单。”他说，“明天再去买。”
娜娜蓝灯闪烁数次。“已取消采购指令。”
“你是不是觉得浪费时间？”陈浩靠在门框上。
“我不评判人类选择。”她说，“但我观察到，你们现在做的事，没有任何明确目标。”
“有啊。”陈浩说，“活着。”
娜娜看着他，没有回应。
傍晚他们又出去走了一圈。路过便利店，陈浩买了包薯片。卡尔抢过去撕开，边走边吃。
“油太多。”娜娜说。
“废话少说。”卡尔塞一片进嘴里，“给你也来点？”
“我不需要热量摄入。”
“尝一口嘛。”苏珊递过去。
娜娜接过，放进嘴里。咀嚼两下，吞咽。
“口感评分六点七。”她说，“含盐量超标。”
“但她吃了。”陈浩笑，“破纪录了。”
夜里十点，大家都回房了。陈浩躺在床上，听见隔壁有轻微响动。是娜娜在整理书架，动作很轻。
他闭上眼，想起昨天庆功会上那些掌声、闪光灯、欢呼声。现在全没了。
只剩楼下偶尔驶过的车声，和空调外机滴水的声音。
滴答、滴答。
他翻了个身。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厨房。娜娜站在灶台前加热牛奶，动作熟练。
陈浩走进来，拉开冰箱。“今天做什么？”
“按常规食谱准备燕麦粥。”她说。
他拿出鸡蛋。“换个花样。”
“你昨晚说不想定计划。”
“我是不想干活。”他说，“又没说不能吃好的。”
苏珊进来时，看见他在打蛋。蛋壳掉进碗里一块，他捞半天没捞出来。
“笨死了。”她笑着推开他，“让开。”
卡尔趿拉着拖鞋进来，头发乱翘。“有咖啡吗？”
“娜娜煮了。”苏珊指角落。
卡尔端起杯子喝一口，烫得直哈气。
“温度设定为八十五度。”娜娜说，“适合饮用。”
“你说适合，每次都烫嘴。”卡尔抱怨。
“人体耐热阈值存在个体差异。”她说，“下次降至七十度？”
“七十度像温水。”陈浩插嘴，“你干脆给凉白开得了。”
他们边吵边吃早餐。窗外鸟叫，楼下孩子上学经过，书包甩来甩去。
饭后陈浩瘫在沙发上。“今天干啥？”
“不知道。”苏珊坐下，“歇着。”
“我看看手机。”卡尔掏出手机刷视频。
娜娜站在一旁，没有离开。
陈浩抬头。“你站那儿干嘛？”
“我在等。”她说。
“等什么？”
“确认所有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