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杆的震动还在继续，像是有谁在另一端轻轻敲击。
陈浩的手掌已经发麻，但他没松开。他把左胳膊肘撑在座椅扶手上，用身体压住右臂，硬是把抖动的控制杆一点点往回拉。
“这玩意儿跳 disco 还是抽筋？”他说，“再抖两下我手就要离家出走了。”
娜娜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划过屏幕，调出飞行控制系统日志。她的目光扫过一串串数据流，眉头微皱。
“伺服电机输出频率异常，每0.8秒出现一次峰值波动。”她说，“不是随机干扰，是有规律的信号注入。”
苏珊盯着外部摄像头画面，机身表面没有明显损伤，气流扰动也已平息。她转头看向娜娜：“会不会是大气电离层影响？”
“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三。”娜娜摇头，“电离层不会只针对操纵系统，其他模块也会受影响。但现在只有主控线路出现反馈异常。”
卡尔这时从副控面板后直起身，手里捏着一根松脱的信号线。
“找到了。”他说，“c7中继接口氧化严重，固定卡扣裂了。刚才震动一来，它就半脱落状态，信号传输出现断续。”
“难怪推进器响应慢了零点几秒。”苏珊立刻接话，“延迟刚好和操纵杆抖动周期对得上。”
陈浩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死死按住操纵杆。那股震动像是知道他在坚持，忽然变强了一瞬。
他闷哼一声，肩膀用力顶住。
“你们聊得很开心啊……能不能先让我把手救回来？”
娜娜立即切换操作界面，启动备用控制通道。
“正在绕过c7节点，启用d4冗余线路。”她手指轻点，“三、二、一，切换完成。”
操纵杆猛地一震，随即恢复平稳。
陈浩长出一口气，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总算不跳舞了。这破船临回家还不忘给我整活。”
“系统姿态正在回归正常。”苏珊看着参数变化，“偏航角修正到0.02度以内，推进器响应恢复正常。”
“c7接口我重新接上了。”卡尔把工具塞进腰带，“加了双层绝缘胶带，还用扎带捆了三圈。就算飞船翻跟头也不会再松。”
娜娜调出全系统状态图，绿色标识逐项亮起。
“飞行控制系统稳定，导航预测路径回归预定轨道。”她说，“当前高度进入大气层边缘，减速程序可随时启动。”
陈浩靠回椅背，揉了揉太阳穴。“行吧，看来我们还能活着落地吃晚饭。”
话音未落，雷达警报“嘀”了一声。
三人同时抬头。
屏幕上，三个小红点出现在航道右侧，距离约八百公里，正以高速接近，轨迹呈不规则折线。
“那是啥？”陈浩坐直。
“未识别目标。”娜娜快速调取数据库，“外形特征与已知民用或军用飞行器均不匹配。速度维持在每秒六公里以上，无通信信标，未发出避让信号。”
“空间碎片？”苏珊问。
“不像。”卡尔凑近屏幕，“碎片群不会有这种转向动作。它们刚才拐了个锐角，像在跟踪什么。”
“也许是自动巡逻机。”陈浩摸着下巴，“母星这几年是不是开始搞无人防空网了？”
“有可能。”娜娜打开被动侦测模式，“但按规程，巡逻单位应主动发送识别码。它们没有。”
“我们要不要打招呼？”卡尔看向陈浩。
“打可以，别太热情。”陈浩说，“发个标准避让协议就行，别主动扫描，免得被当成敌意行为。”
卡尔点头，接入备用通信频道，手动输入信号包。
“发送成功。”他说，“对方没回应，但……它们的速度降了。”
所有人盯着屏幕。
三组红点的确在减速，其中两个开始向外侧偏移航线，第三个仍在原方向滑行一段后，才缓缓转向。
“算听懂话了？”陈浩咧嘴，“还挺讲道理。”
“更可能是判断我们无威胁。”娜娜说，“它们选择保持距离而非逼近，说明具备一定战术逻辑。”
“总之没动手就行。”陈浩活动了下手腕，“咱们继续走自己的路，别惹事。”
娜娜没有放松，仍在监控多频段信号。
“建议启动AI辅助降落程序。”她说，“目前系统虽稳定，但连续故障表明硬件可靠性下降。人工操作容错率低，一旦再出问题，反应时间不足。”
陈浩眯眼看着她。“你是说让我放手？”
“仅移交主控权限。”娜娜解释，“你保留紧急干预权。AI负责微调姿态和推力分配，你负责决策。这样能降低操作负荷，避免因疲劳导致失误。”
驾驶舱安静了几秒。
陈浩盯着前方逐渐放大的星球轮廓，云层边缘泛着光。
他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现在连握个杆子都快握不住，哪还有力气全程操控。”
他抬起右手，在空中虚按了一下。
“授权AI接管主控系统，安全阈值按最高标准设。出问题你喊我。”
“收到。”娜娜指尖轻点，界面上跳出确认框，“AI辅助模式激活，实时监控已开启。”
系统切换瞬间，推进器微调了一次，飞船姿态更加平稳。
苏珊看着传感器数据流，低声说：“所有指标都在绿区。”
“我再去检查一遍生命支持系统。”卡尔转身走向舱门，“万一等会儿又停电，至少我们不会憋死。”
“去吧。”陈浩摆手，“顺便看看厨房还有没有泡面。我饿了。”
卡尔回头瞪他一眼。“落地再说。”
门关上后，苏珊看了眼陈浩。“你还真打算一路躺着回去？”
“能躺着就不站着。”陈浩耸肩，“反正有娜娜顶着，我操心太多容易秃头。”
娜娜忽然开口：“根据医学资料库记录，压力性脱发平均发生在三十岁以后。你目前头发密度正常，风险较低。”
“你看，机器人多贴心。”陈浩笑了，“连我的发际线都管。”
苏珊摇摇头，低头继续盯屏。
外面的天空由深蓝转为灰白，大气阻力带来的轻微震感透过舱壁传来。
娜娜的声音再次响起：“当前高度一万两千公里，减速板即将展开。AI已规划最优切入角度，预计四十分钟后进入最终降落轨道。”
“挺好。”陈浩双手搭在腹部，“我就等着听‘欢迎回家’四个字了。”
就在这时，操纵台下方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金属片掉落。
陈浩没在意。
苏珊却抬起头。“刚才那个声音……是从动力舱传来的？”
娜娜立刻调出内部监听系统音频波形。
“捕捉到一段异常振动频率。”她说，“位置靠近主能源耦合器，持续时间3.2秒，强度不足以触发警报。”
“我去看看。”苏珊解开安全带。
“等等。”娜娜突然抬手，“先别动。”
她的视线锁定能源监控图。
一条细微的电流波动刚从主线上掠过，转瞬即逝。
“耦合器输出电压有0.5%的瞬时跌落。”她说，“虽然很快恢复，但这是第三次了。”
陈浩坐直身体。“意思是……电源又开始抽风？”
“不排除人为因素。”娜娜语气不变，“但更可能是长期运行导致的老化接触不良。需要现场检测。”
“卡尔还没回来。”苏珊说，“我去不行吗？”
“你不熟悉高压模块。”娜娜说，“等卡尔。”
三人沉默地看着屏幕。
能源曲线暂时平稳。
十秒后，一道新的波动闪过。
这次比之前更深。
陈浩伸手握住操纵杆，虽然还没到他操作的时候，但他已经做好准备。
娜娜的手指悬在紧急切断按钮上方。
苏珊盯着舱门，像是要把门看出一个洞来。
脚步声终于响起。
卡尔推门进来，脸上有点汗。
“外舱检查完了。”他说，“天线阵列没问题，隔热层也没裂缝。怎么了？”
“电源耦合器三次瞬时跌落。”娜娜说，“最后一次达到警戒阈值的78%。”
卡尔脸色变了。“那玩意儿要是炸了，咱们连黑匣子都剩不下。”
他立刻走向工具柜，取出绝缘手套和检测仪。
“我进去看一眼。你们准备好应急断电。”
娜娜点头。“随时可以切断主回路。”
卡尔走向动力舱门，手放在开关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
“要是十分钟我没出来……”
“你就别说这种话。”陈浩打断，“赶紧修，修完我请你吃辣条。”
卡尔扯了扯嘴角，拉开舱门钻了进去。
舱内灯光昏暗，机器低鸣。
他蹲下身，打开耦合器外壳。
检测仪探头刚贴上去，数值就跳了一下。
“果然……接头烧蚀了。”他喃喃，“这要再震两下，直接短路。”
他掏出扳手，准备拧开固定螺栓。
就在他发力的瞬间，整个飞船轻轻晃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但不是剧烈撞击。
更像是——被轻轻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