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还在闪。
陈浩站在后舱门口，抬头看了两秒，没说话，抬脚就往电力调控室走。苏珊跟在后面，手里抱着检测仪，走得有点喘。她刚从管道井爬出来，衣服上全是灰，额头上一层汗。
“这灯得修。”陈浩说，“别到时候落地前全灭了。”
“先顾陀螺仪吧。”苏珊低头看手里的数据板，“延迟三百二十毫秒，再不校准，咱们进大气层就得打转。”
“卡尔那边怎么样？”
通讯器里传来卡尔的声音：“喷口校正完了，导流板换了新的，润滑也加了。刚做了三次点火测试，推力稳定。”
“命保住了。”陈浩回了一句。
“不是命的问题。”卡尔的声音闷闷的，“是脸面问题。你想想，飞了几十年，最后卡在大气层外翻滚，被老家的人看着直播，那多丢人。”
“有道理。”陈浩点头，“为了脸面，咱也得好好修。”
他推开电力调控室的门，里面光线比外面亮些。墙上一排指示灯闪着绿光，主机嗡嗡响。娜娜已经在这儿了，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滑动，速度快得看不清。
“通讯协议升级完成。”她说，“正在接入母星星系管制网络。”
“能接通吗？”苏珊问。
“信号已发送。”娜娜盯着屏幕，“身份识别码和航行日志都传过去了。等待回复。”
几秒后，扬声器里传出一个机械女声：“未知飞船，编号Nx-7，已进入G型黄矮星管制空域，请确认降落意图。”
“来了！”陈浩一拍桌子，“快回！”
娜娜按下应答键：“这里是Nx-7，乘员四人，申请降落许可，目的地为南环星轨道港。”
“收到。”对方停顿两秒，“请提供最近三十次轨道修正数据，并提交姿态控制系统陀螺仪校准报告。同时，关闭所有非必要能源输出，进场阶段禁止主动扫描与高功率发射。”
“三项要求。”苏珊皱眉，“两小时内完成？”
“不止。”娜娜调出时间轴，“他们给了一个窗口——七十二小时后开放入轨通道，错过就要等下一个周期，十四天。”
“十四天？”陈浩瞪眼，“我可不想在天上多飘俩星期。饭都吃腻了。”
“那就干活。”苏珊转身就走，“我去整理轨道修正记录。”
陈浩抓起记录板，跟着往外走：“陀螺仪这块我来盯。卡尔，你那边忙完没？”
“最后一块导流板装好了。”卡尔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外罩也封了。现在等系统自检。”
“别松劲。”陈浩说，“地面刚提了新要求，得关掉所有非必要电源。你去检查一下备用电池组，别到时候自己偷偷供电，被人当成可疑目标给打下来。”
“明白。”卡尔应了一声，“我这就去。”
娜娜留在原地，继续监听频道。屏幕上跳出一行字：【降落申请已受理，前置条件确认中】。
她松了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母星星系航空管理条例。机器人知识库里存着完整的法规文档，连三十年前修订的附录都有。
“找到了。”她低声说，“第十二条第七款：外来飞行器进场前必须处于低功耗模式，仅保留生命支持、基础导航与应急推进。”
她开始修改飞船的能源分配方案。照明系统降为最低亮度，非核心区域断电，娱乐终端直接切断电源。连厨房的加热模块都被锁定。
“伙食又要凉了。”陈浩路过时看了一眼，“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你可以生吃压缩饼干。”娜娜头也不抬，“反正你一直吃得挺香。”
“这叫习惯。”陈浩靠在门框上，“不是口味好。”
苏珊拿着数据板回来：“轨道修正记录整理好了，发给你。”
娜娜接过数据，快速核对一遍，上传至地面频道。
“第一项完成。”她说，“接下来是陀螺仪报告。”
陈浩摸了摸后脑勺：“这个得现场测。走，去控制台。”
主控室内，三人围在中央屏幕前。陀螺仪的响应曲线跳了出来，依旧是锯齿状的波动。
“延迟还是高。”苏珊指着图，“虽然比之前稳了点，但离标准差得远。”
“手动校准试试。”陈浩调出调试界面，“老办法，慢慢调。”
他一只手按住稳定杆，另一只手在参数栏输入数值。屏幕上的线条微微抖动，然后缓缓拉直。
“有点用。”他说，“再来一次。”
重复操作持续了四十分钟。期间卡尔过来汇报了一次：“备用电池组已关闭，只有导航和维生系统在运行。其他全断了。”
“干得不错。”陈浩头都没回，“等会儿陀螺仪搞定，咱们就能交差了。”
“你们知道最惨的是什么吗？”卡尔靠在墙边，“我洗澡的计划泡汤了。现在连热水都不一定能保证。”
“你还想洗澡？”苏珊笑出声，“能安全落地就不错了。”
“梦想总要有的。”卡尔耸肩，“不然飞这么远干嘛。”
娜娜突然抬头：“地面回复了。”
所有人停下动作。
屏幕上跳出新消息：【Nx-7，陀螺仪数据接收，仍在审核。请确认是否已关闭所有非主动探测设备？】
“我们关了吗？”陈浩问。
“除了被动传感器，其他都关了。”娜娜回答，“雷达、扫描仪、激光测距，全停。”
“那应该没问题。”
“等等。”苏珊忽然皱眉，“通信阵列耦合器呢？上次说信号增益下降了百分之五。”
“那个不算主动设备。”陈浩摆手，“就是收信号的。”
娜娜却已经调出了电路图：“但它有微弱发射功能，用于维持链路稳定。在严格标准下，可能被视为潜在干扰源。”
“操。”陈浩一拍大腿，“不会因为这点事被拒了吧？”
“可以临时断开。”娜娜说，“不影响接收指令。”
“那就断。”陈浩点头，“为了回家，少个耦合器也没事。”
娜娜伸手按下隔离键。面板上一盏绿灯熄灭。
“已切断。”她说，“现在只剩下纯接收模式。”
“发消息过去。”陈浩催促，“告诉他们我们配合到底。”
娜娜照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个人谁都没动。
终于，扬声器响起：“Nx-7，降落许可初步批准。请保持当前状态，七十二小时后进入指定轨道，接受最终引导。”
“批了！”苏珊笑了。
“我就说能成。”陈浩往后一靠，“看，只要听话，宇宙就会奖励你。”
“别高兴太早。”娜娜提醒，“这只是初步批准。最后入轨时还有一次验证，如果系统不稳定，依然可能被拦截。”
“那就再修。”陈浩站起来，“反正活还没干完。”
他拿起工具箱：“卡尔，跟我去引擎舱再查一圈。苏珊，你去检查氧气循环节点的密封性，刚才只是应急处理，得确认没渗漏。”
“我现在就去。”
“娜娜，你继续盯着频道，有任何新指令立刻喊人。”
“明白。”
陈浩和卡尔走向引擎舱。走廊灯光依旧忽明忽暗，但两人已经习惯了。
“你说咱们真能按时落吗？”卡尔边走边问。
“不知道。”陈浩说，“但总得让人觉得咱们靠谱。”
“为了脸面？”
“为了饭。”陈浩拍了拍肚子，“我想吃热的。”
引擎舱内，机器运转声低沉。卡尔打开检测面板，开始复核能源输出曲线。陈浩蹲在推进器旁，检查喷口边缘的密封圈。
“这儿有点松。”他说，“拧紧点。”
“你每次都这么说。”卡尔头也不抬，“结果下次还是它漏。”
“这次不一样。”陈浩用力拧了一下，“我认真了。”
“那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是真的。”
娜娜坐在控制台前，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频道安静，只有背景噪音。
她调出全舰状态图。生命支持系统显示绿色，推进系统稳定，导航正常。能源消耗降至最低，整艘船像睡着了一样。
距离母星还有六十三小时航程。
维修进度完成百分之八十九。
她看了眼时间，准备再次上传陀螺仪的最新校准数据。
就在这时，控制台右下角的一盏红灯突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