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泥缝里那缕暗光还在，像是谁把星星塞进了地底。
陈浩动了动肩膀，骨头咔的一声。他慢慢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的裤腿，又摸了摸后背那道被石头划破的地方。贴上去的急救贴已经有点翘边，但不怎么疼了。
“还好我胖。”他说，“摔下来至少能垫一下。”
没人接话。
卡尔坐在地上，手搭在膝盖上，盯着远处那片被埋得严严实实的采集区。苏珊蹲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子。娜娜站着，探测仪屏幕亮着，数据一条条往上跳。
过了两秒，苏珊噗嗤笑了。
“你这话说得跟你是特意长这么壮似的。”
“我是天生抗摔。”陈浩活动了下手腕，“不信你们看，我现在还能跑五十米。”
“别跑了。”卡尔抬起头，声音哑，“刚才那一下，差点真把我甩下去。”
“你没下去。”陈浩说，“我还拽着你衣领呢。”
“可鞋没了。”
“回头给你报销。”
娜娜突然开口：“扫描完成。卡尔左踝轻微扭伤，建议减少负重。苏珊右臂擦伤已结痂，无感染风险。陈浩背部表皮裂伤，需更换敷料。”
她顿了顿。
“全员生命体征稳定。”
这话像是一桶冷水浇下来，把刚才那种悬在嗓子眼的感觉冲淡了些。
苏珊松开背包带，伸手去拿新的急救贴。“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受伤了。”
“伤着的时候不觉得，一停下来反而全冒出来。”陈浩接过贴片，撕开，自己往背上按，“刚才光顾着跑了。”
“你跑得还挺快。”卡尔撑着石头想站起来，试了两次才起来，“比我这瘸腿强。”
“你不是瘸，是懒。”陈浩拍了他一下，“歇会儿就行。”
四人靠台地边缘坐下。下面那片塌陷区已经安静下来，泥浆表面泛着湿漉漉的光，像一块刚糊好的墙皮。风从北坡吹过来，带着点土腥味，但不再有震动。
娜娜调出地形图，投影在探测仪屏幕上。画面一闪，显示出塌陷前后的对比。
“原始作业区掩埋深度一点五到两米。”她说，“无法立即回收。”
“早知道就多挖十分钟。”卡尔嘀咕。
“早十分钟你也跑不动。”苏珊说。
“但我能看着矿石被埋。”
“你现在也能看。”
卡尔咧了咧嘴，没再说话。
娜娜继续说：“检测到三百米外北坡边缘存在未受影响的岩层露头，地质结构稳定，含矿信号微弱但持续。”
“还有货？”陈浩凑过去看屏幕。
“可能性三十七点六。”娜娜说，“不算高，但值得探查。”
“三十七也有机会。”陈浩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总比坐在这儿看泥巴强。”
“可我们没工具。”苏珊说，“镐头、采集袋，全埋了。”
“备用包还在。”陈浩指了指自己的背包，“里面有小铲、密封袋、记录仪。够用一次短程勘探。”
“那你打算怎么办？”卡尔问。
“我去新点位看看。”陈浩说，“娜娜跟我走，你们俩留在这里守物资。等我们确认安全，再叫你们过去。”
“我就在这儿看着包？”卡尔皱眉。
“你脚不方便。”陈浩说，“别逞强。”
“我能走几步。”卡尔试着走了两步，踉了一下，扶住石头，“……走不太远。”
“那就看着包。”陈浩笑，“也是任务。”
苏珊低头翻自己的背包，掏出记录仪检查电量。“等等。”她说，“我把记录仪带上——万一又有好货呢？”
她抬头看向陈浩：“我也去。”
“你不怕再塌一次？”
“怕。”她说，“但我更怕回去报告说‘我们发现了矿，然后全埋了，就没再找’。”
陈浩笑了。
“行，那就都动起来。”
娜娜重新校准探测仪，切换到低频扫描模式。陈浩背上工具包，检查了下腰带扣。苏珊把记录仪塞进外套内袋，顺手把急救包也挂上。卡尔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准备。
“真不留个人看东西？”他问。
“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陈浩说，“你要实在闲得慌，就把那边的空袋子整理一下，等我们挖出新的，好装。”
“那我至少能干这个。”卡尔走到物资堆旁，开始把散开的袋子一个个叠好。
四人分开行动。陈浩和娜娜往北坡方向走，苏珊紧随其后。卡尔坐在石头上，一边整理装备，一边抬头看他们的背影。
走了不到五十米，陈浩停下。
他爬上一块突出的岩石，望向北坡。那边山势缓，风向变了，空气干了些。地面没有明显裂缝，岩层裸露的部分看起来结实。
“刚才那波是主崩。”他说，“现在风向变了，湿气往南走，北坡应该不会二次滑坡。”
“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娜娜问。
“经验。”陈浩跳下来，“以前在工地实习，见过类似情况。水汽积在哪，哪就容易塌。现在北坡是干的，问题不大。”
娜娜点头，探测仪发出一声轻响。
“前方三十米内无应力异常。”她说，“可以继续推进。”
两人加快脚步。苏珊跟在后面，时不时低头看脚下的石头。地面硬实，踩上去没有松动感。
又走了一百米，娜娜突然抬手。
“信号增强。”她说，“前方十五米，岩缝中有微弱能量波动。”
陈浩眯眼望去。那片区域岩石交错，有一道窄缝，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掰开的。缝隙深处，隐约有光。
“这次是不是真的？”苏珊问。
“去看看就知道。”陈浩加快脚步。
三人靠近岩缝。娜娜蹲下，将探测棒伸进去。屏幕数据跳了几下，随后稳定。
“确认。”她说，“矿物成分与目标材料匹配度百分之八十二。纯度中等，体积约拳头大小。”
“出货了。”陈浩咧嘴。
苏珊立刻打开记录仪，对准位置拍照录像。“坐标记下来，时间也标上。”
“这次别埋了。”陈浩戴上手套，伸手进缝里摸索，“得赶紧拿出来。”
他用力一拽，一块蓝紫色的矿石被拉了出来。表面有些泥土，但光泽清晰，不像普通石头。
“看着比之前那批亮。”苏珊凑近看。
“可能埋得浅，没受压。”陈浩把矿石放进密封袋，“先收着。”
娜娜继续扫描周围。“附近仍有低强度信号源，分布零散，建议扩大搜索范围。”
“那就再挖一会儿。”陈浩活动了下手，“反正天还亮。”
苏珊点头，拿出小铲开始清理周边碎石。娜娜在一旁监测地质变化。陈浩则沿着岩缝一路排查，时不时用手扒开浮土。
挖了不到十分钟，他又摸到一块。
“再来一个。”他把第二块矿石装袋，“这地方还真藏着货。”
“三十七点六的概率都能撞上。”苏珊笑，“看来我们运气没全丢。”
“运气是其次。”娜娜说，“关键是决策正确。”
“你这是夸自己还是夸我们？”陈浩问。
“陈述事实。”
“行吧。”陈浩拍拍她的肩，“机器人也会凡尔赛了。”
正说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卡尔拄着一根金属杆，慢慢走过来。脸上有汗，但眼神亮着。
“我就知道你们能挖到。”他说。
“你怎么过来了？”苏珊问。
“包整理完了。”卡尔喘了口气，“反正坐着也无聊，不如来看看热闹。”
“你脚怎么样？”
“疼，但能走。”他咧嘴，“再说，我不来，你们挖出来的矿算谁的？”
“算你的。”陈浩扔给他一块压缩饼干，“先吃点东西，待会儿一起干。”
卡尔接过，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说实话。”他嚼着饼干，“刚才真以为全完了。”
“我也以为。”陈浩看着手里刚装好的矿石，“但只要人还在，就有机会。”
“那接下来呢？”
“接着挖。”陈浩站起身，“一块一块来，总能攒出一趟回报。”
苏珊把记录仪放回口袋，拿起小铲继续工作。娜娜调整探测仪角度，开始扫描下一区域。卡尔吃完饼干，把包装纸折好塞进兜里，然后蹲下帮忙扒石头。
风从北坡吹过，卷起一点尘土。
陈浩弯腰撬开一块半埋的岩片，底下露出一角蓝紫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