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从通风管爬出来的时候,膝盖还在发麻。他拍了拍道袍上的灰,把孙不二递过来的认证模块塞进怀里。那玩意儿像个U盘,但摸上去有点温,像是刚被人握过。
他没多问,转身就往功德银行主厅走。
后台已经调出了三级审核的模拟界面,投影在半空中闪着蓝光。他正准备点“提交备案”,门被推开了。
不是敲门,是直接推开的。
一股冷风卷进来,吹灭了柜台前的三盏长明灯。火苗连晃都没晃,直接熄了。
陈三槐手一抖,差点把平板摔地上。
门口站着一个人,黑袍垂地,脸上看不出五官,只有一双白瞳盯着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书,边角印着朱砂红印,正是阎罗殿的封条。
他知道是谁来了。
黑无常。
他没动,也没说话,手指悄悄往算盘上移了移。
黑无常开口了,声音像从井底传来:“功德银行涉嫌非法数据流转,即刻停业整顿。”
陈三槐眨了下眼,右眼泪水立刻滑下来一滴。他抬手抹掉,顺势把算盘往前推了半寸。
“要查可以。”他说,“按老规矩,走三级审核。”
他把平板举起来,画面切到制度框架文档,投影扩大,浮在两人之间。
黑无常没看。
他抬起手,锁魂链甩出。
铁链子不响,却带着一种低频的震感,扫过文档边缘。纸面本该防火防撕,结果被缠得一圈一圈,像被什么活物绞住。
更怪的是,那枚朱砂印开始融化。
红印软下去,颜色变亮,最后跳出一只银色的小东西,落在陈三槐肩上。
电子蟋蟀。
它蹲在那里,翅膀微微颤,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陈三槐认得这玩意儿。孙不二养的那个,天天在阎罗王桌上蹦跶,吵得判官们没法午睡。怎么现在从印泥里钻出来了?
他没赶它,也没动。
反而笑了笑:“您这链子挺灵啊,连电子生物都能激活。”他顿了顿,“那咱们现在算不算进了‘技术复核’环节?”
黑无常没答话。
锁魂链缓缓收回,链条贴地滑回他袖中,像一条归巢的蛇。
但那份隔离令还在他手里,没收。
陈三槐也不急。他把文档残页轻轻拍在柜台上,用算盘珠压住一角:“一级备案我走完了,二级监察也过了,就差轮回司现场确认。您要是不信,可以亲自走一遍流程。”
他抬头,直视那双白瞳:“不然光凭一道令就把门关了,传出去,说咱们地府连审核程序都不要了?”
空气静了几秒。
黑无常终于动了。他把文书收进袖子,低声说:“令出即行。整改期间,不得对外服务。”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栋建筑嗡了一声。
四角地面裂开细缝,黑气涌出,迅速升腾成墙。符文在墙上流转,像血管一样搏动。几秒钟后,功德银行被完全围住,内外隔绝。
陈三槐站在原地,看着那堵符墙成型。
他知道这是软查封。不砸设备,不断电,但谁也别想进出。外面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数据传不出去。等于把他关在笼子里,等着看下一步动作。
他轻咳一声,转身走向柜台。
故意提高声音说:“通知所有网点,三级审核进入终审阶段,准备迎接突击检查。”
没人回应。大厅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但他知道,外面有人在听。说不定黑无常还没走远。
他掏出太爷爷的pS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纸。
笔尖刚碰到纸面,肩上的电子蟋蟀跳了一下。
电流声变了。
不再是单调的“滋滋”,而是断断续续的脉冲,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陈三槐低头写了个标题:**三级审核制度建设方案(内部试行版)**
下面第一行写着:
1. 一级备案——申请人实名认证 + 权限匹配(已完成)
2. 二级监察——密码验证 + 动态拦截应对(已通过)
3. 三级终审——现场确认机制重构(待实施)
他停下笔,看了眼肩上的蟋蟀。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他低声问。
蟋蟀没跳,只是翅膀震动频率加快了一点。
他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那个认证模块,插进平板。
屏幕亮起,加载界面卡了几秒,然后跳出一行字:
【检测到外部信号注入】
【来源:未知设备】
【内容:虹膜模板库_备份.part】
陈三槐盯着那行字,心跳快了半拍。
孙不二不可能无缘无故让他带这东西回来。这玩意儿本来只是个认证钥匙,但现在居然能接收外部信号,还能读取监察署的虹膜模板?
除非……
这U盘根本不是用来过审的。
是用来传资料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通风管还在,但已经被符墙能量场覆盖,不能用了。手机信号早就断了,纸扎平板也只能内网运行。整个银行成了一个封闭系统。
可电子蟋蟀还在。
它来自阎罗王的办公桌,被黑无常的锁魂链激活,现在趴在他肩上发信号。
说明有一条线没断。
他慢慢合上笔记本,把笔收好。
然后走到柜台后面,打开储物格,翻出一叠黄纸。
这不是普通的符纸,是林守拙早年送的“回音纸”,能短暂储存声音波动。他以前拿来录太爷爷的梦话,后来发现也能当临时存储介质用。
他把认证模块靠近黄纸边缘,按住开关。
平板屏幕一闪,开始传输。
【正在导出:虹膜模板库_备份.part】
【进度:7%……12%……】
他一边等,一边拿起算盘,用指甲盖磕了磕最边上的珠子。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咔、咔、咔。
三声短响。
这是他和孙不二约定的暗号——**有东西在传,别切断电源**。
他不知道孙不二能不能收到,但他得试。
传输到一半,肩上的蟋蟀突然跳了。
不是跳到别处,而是直接钻进了他耳朵里。
冰凉的一瞬,像有根针滑进去。
他僵住,没敢动。
下一秒,脑子里响起一段机械音:
“……备份文件包含监察署近三年离职人员权限记录……建议优先比对指纹异常者……信号维持三十秒……倒计时开始……”
陈三槐猛地抓起笔,在笔记本背面飞快写下几个名字。
这些都是曾经在监察署工作、后来莫名调岗或失踪的人。其中一个叫张九河,三年前负责审核轮回司备案,某天早上被人发现坐在办公室里,眼睛睁着,但脑干已经停止活动。
当时说是猝死。
现在看,可能不是。
他写完最后一笔,蟋蟀从耳朵里退出来,落在纸上,翅膀不动了。
传输完成。
平板弹出提示:【文件已保存至本地缓存】
他拔下U盘,收进内衣口袋。
然后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对着空气说:“各位,我知道你们在看。”
没人回应。
符墙静静立着,像四堵沉默的墓碑。
“既然不让对外服务。”他继续说,“那我就在墙里把事做完。”
他拿起算盘,重重磕在柜台上。
“明天这个时候,我会提交完整的三级审核执行报告。包括每一级的操作日志、审批留痕、以及——”他顿了顿,“那些不该消失的人,是怎么被系统删掉的。”
他转身走进内室,顺手关了灯。
黑暗中,只有那台纸扎平板还亮着。
屏幕上的进度条已经开始倒退。
【缓存文件正在被反向读取】
【来源:未知】
【目标:用户终端】
陈三槐盯着那行字,把手伸进抽屉。
摸出一把铜钱。
他开始数。
一枚,两枚,三枚。
指腹擦过钱币边缘,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门外没有动静。
屋里的灯始终没再亮起来。
铜钱数到第七枚时,平板屏幕突然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