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拙的剪刀还悬在图纸上方,纸婚车的轮廓刚显出个影子,他就听见自己设计图背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那声音像是从地底爬上来的一样,顺着竹架一路震到指尖。
他低头一看,符文在图纸背面亮了起来,一串歪歪扭扭的小字浮出纸面:“棺车同源,生死共轨——威廉遗嘱执行项。”
“这老棺材还带自动绑定?”他嘟囔着,把图纸翻过来又翻过去,“我画的是婚纱,谁让你改婚车的?”
陈三槐蹲下来,手指蹭了蹭那行字,指尖沾了点灰绿色的墨迹,闻着有点像旧账本受潮后的味道。他没说话,只把算盘从袖子里抽出来拨了一下,珠子响得干脆,像是在点名。
汤映红站在三步外,围裙口袋里还揣着空杯。她没走,也没动,只是看着那口停在工地角落的太阳能棺材。棺身泛着暗蓝光,表面贴满了过期的通关符,像是被人一路从阳间拖过来的走私货。
“它一直在这儿。”她说,“没人动过。”
“但它想动。”陈三槐站起来,朝棺材走了两步。
棺材感应到动静,顶部的小鬼纸扎忽然转了个身,手里举的牌子从“新郎免下车”翻成“喜事临门,打赏随缘”。
林守拙倒抽一口凉气:“它成精了?”
“不是成精。”陈三槐伸手拍了拍棺盖,“是改需求了。”
话音刚落,杨石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提着夜壶,壶嘴还滴着不明液体。他一脚踹在棺材侧面的按钮上:“我试试能不能放哀乐——”
“别!”林守拙扑过去已经晚了。
“滴——呜——滴——呜——”
低沉的电子哀乐瞬间炸响,调子还是《送别》,但加了混响,听起来像一群鬼在KtV合唱。
几个纸匠吓得扔了浆糊桶,张黑子直接抄起哭丧棒当吉他甩了两下,嘴里哼起了副歌。
陈三槐没拦,反而掏出防水冥钞,一张贴在棺头,一张塞进小鬼手里举的捐款箱。钞票刚贴稳,哀乐戛然而止,转成一段欢快的唢呐曲,调子是《百鸟朝凤》,但节奏快了一倍,像是赶着投胎。
“行了。”他说,“情绪切过去了。”
林守拙揉了揉耳朵:“这算什么?殡葬跨界联名?”
“不算联名。”陈三槐拍了拍棺身,“是资产重组。”
汤映红这时走了过来,从围裙里摸出一杯没喝完的奶茶味孟婆汤,直接浇在棺材接缝处。液体顺着边缘流下,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铁锈遇酸。
棺身的蓝光闪了两下,随即暗了下去。一道卡扣自动弹开,露出内部一排改装槽,里面整齐码着电线、符纸接口、还有一块写着“婚庆模式启动键”的红色按钮。
林守拙凑近一看,眼睛亮了:“这壳子……能跑十里阴风路不充电。”
“不止。”陈三槐指着槽内一行小字,“它能自动识别婚礼路线,避开无常巡逻区,还能在路过孟婆汤分店时自动打广告。”
汤映红点头:“我刚收到通知,下一站分店开业,它会路过时亮灯三秒,播放语音:‘本车由汤氏汤业冠名,今日新人,终身免费加料。’”
张黑子一听,立刻把哭丧棒往地上一插:“那我得申请当婚礼督导!这叫资源再利用!”
“你先别抢。”杨石头把夜壶往棺材前一摆,“我刚喷完香料,绕了三圈,气场旺得很。这车吉利,比无常殿烧的香还灵。”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队人影扛着竹箱走来,衣服上还印着褪色的“六道轮回”标志。领头的是个瘦高鬼差,手里捧着一卷图纸,走到棺材前,单膝跪地。
“我们……想赎罪。”他说,“带着技术来投诚。”
林守拙皱眉:“你们不是威廉的残部?”
“是。”鬼差低头,“但威廉死后,我们研究了三年,发现他最后一条指令是——‘若我棺成婚车,全员转职婚庆。’”
陈三槐没急着接图纸,反而问:“你们还想用‘威廉’这名字?”
“想。”鬼差咬牙,“但可以改。”
“改成什么?”
“喜轮公司。”
林守拙差点笑出声:“喜轮?听着像轮胎专卖店。”
“但合规。”陈三槐接过图纸,展开一看,是整套棺车改装技术图,从动力系统到灯光特效,连车载音响播放列表都列好了。最后一行写着:“支持直播带货,建议合作主播:汤映红。”
他抬头看了汤映红一眼。
她没说话,只是从围裙里摸出一包喜糖,塞进棺材侧面的储物格。动作轻,但稳。
“行。”陈三槐把图纸交给林守拙,“让他们干。”
鬼差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拆电路,有人贴金箔,还有人给车顶小鬼换新牌——这次写的是:“新郎新娘,百年好合,随礼扫码。”
张黑子见状,一把抢过直播机顶盒,插上棺车接口,屏幕瞬间亮起,画面扫过整辆改装中的婚车,车灯红光闪烁,像心跳。
“各位观众!”他扯着嗓子喊,“跨国集团变婚庆,环保婚礼新标杆!这车,昨天拉毒粉,今天拉喜钱!同棺共枕,白首不离!”
弹幕立刻刷了起来:“666”“这创意绝了”“求改装图纸”“我要订一辆当婚房”。
林守拙在旁边听得直摇头:“你们这是把阴间婚礼搞成直播带货节了。”
“本来就是。”陈三槐站到车头,拍了拍那张防水冥钞,“十万两补贴是启动资金,现在要的是流量。”
杨石头这时提着夜壶又转回来,绕着棺车喷第三圈香料,嘴里念念有词:“吉利,大吉大利,新人不分手,鬼差不查账。”
几个围观的纸商原本还在犹豫,见这阵仗,终于上前。
“这车……真能改?”
“怎么不能?”张黑子一手举直播机,一手拿哭丧棒敲了敲棺身,“叮——”一声脆响,像钟。
“听见没?”他说,“这是喜钟。”
纸商们互相看了看,有人伸手摸了摸车漆,有人掏出纸笔记改装尺寸,还有人当场下单:“我要十辆,全改成婚车,从今往后,我铺子只接喜事单。”
陈三槐没拦,只对林守拙说:“第21变,启动。”
林守拙深吸一口气,剪刀一挥,竹架“咔”地立起,彩纸翻飞,婚车骨架瞬间成型。他一边扎一边喊:“第22变:纸洞房,带自动通风!第23变:纸礼炮,响三声不伤魂!第24变:纸喜糖,含功德不蛀牙!”
工地瞬间热闹起来。
鬼差们焊电路,纸匠们糊车身,杨石头负责喷香,张黑子全程直播,连汤映红都动手帮着贴金箔。她动作慢,但仔细,每一片都压得实实的。
陈三槐站在一旁,脚踩在新夯的地基上,布鞋还是露着脚趾,沾了点纸浆。他没动,只是看着那辆棺车一点点变成婚车,车灯亮起,音乐响起,小鬼举牌,弹幕刷屏。
林守拙最后爬上车顶,把一面新旗子插上去,旗面写着:“喜轮公司,专业改棺三十年。”
他跳下来,拍了拍手:“成啦。”
婚车嗡地启动,自动绕工地转了一圈,车灯扫过众人,音乐换成《今天你要嫁给我》,调子还是快了一倍,但没人笑。
陈三槐走到车前,伸手摸了摸那张贴在车头的防水冥钞。钞票还在发光,像是刚印出来。
他掏出算盘,珠子轻轻一拨。
张黑子凑过来:“下一变是什么?”
陈三槐没答,只把直播镜头转向婚车储物格。
那包喜糖还在。
糖纸有点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