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怒浪拍津楼,汉骑横枪破激流。
浮桥险架冲涛立,锐士酣战踏沙遒。
火焚驿燧断传警,旗绕山冈惑敌眸。
莫道天堑能阻险,锋芒所向复神州。。
函谷关的血腥气在河洛平原风中散尽的同时,长安丞相行辕的灯火彻夜未熄。巨大沙盘上,代表主力步卒的旗帜正沿着官道,如赤色洪流般滚滚涌向洛阳西郊。然诸葛亮的目光,却已越过这看似势如破竹的推进线,投向了更北方奔腾咆哮的黄河天堑。
“报——!”斥候风尘仆仆闯入行辕,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潼关急报!魏征东将军王昶,率豫州精锐三万,星夜兼程,已过荥阳!前锋骑兵距偃师不足百里!邺城方向,亦有魏骑数千南下,意图不明!”
行辕内气氛陡然一凝。王昶,魏之名将,沉稳老辣。他的三万生力军一旦投入洛阳战场,足以成为压垮蜀军疲惫之师的最后一根稻草!
诸葛亮神色不变,羽扇轻点沙盘上黄河“风陵渡”的位置,声音沉稳如磐石:“中路突破,时机至矣。令:黄权督水军,即刻于风陵渡架设浮桥!姜维、王平,率龙骑营、白毦精兵,强渡黄河,直扑洛阳北翼!五日之内,兵锋必抵洛阳城下!”
他目光转向邓芝:“伯苗,北线‘飞羽’全力发动!流言、符契,务使邺城魏军,龟缩不敢出!”
最后,羽扇点向沙盘南端:“吴懿、罗宪,南阳佯攻,再炽三分!让王昶寝食难安!”
“遵令!”众将轰然应诺,眼中战意如沸。
风陵渡,黄河咆哮。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如同愤怒的黄龙,拍打着两岸陡峭的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初春的寒风卷着水汽,刀子般刮过河滩。这里曾是连接关中与河东的要津,如今却成了横亘在蜀军灭魏宏图前的最后一道天堑。
河岸西侧,蜀军水师都督黄权立于指挥舰艏楼,须发在狂风中飞舞,眼神锐利如鹰。他身后,数十艘经过特殊加固的艨艟战舰首尾相连,粗大的铁链在甲板上盘绕如巨蟒,无数坚韧的牛皮索、浸透桐油的巨木堆积如山。数千赤膊的水军健儿,在凛冽寒风中喊着整齐的号子,将沉重的铁锚、巨大的石笼推入水中定位。
“快!立桩船就位!抛锚!稳住!”黄权的声音穿透风浪,沉稳有力。一艘特制的巨大平底船被数十条缆绳死死拉住,缓缓定在激流中心。船上力士挥动巨锤,将包铁的沉重木桩狠狠砸入河底淤泥!
“浮桥单元!接!”黄权的命令如同战鼓。
早已准备就绪的艨艟战舰,在经验丰富的老舵手操控下,如同灵活的巨鱼,顶着狂暴的水流,艰难而精准地靠向桩船。船上的水兵们吼叫着,将手臂粗的铁链抛向桩船上的绞盘。力士们齐声呐喊,肌肉虬结,奋力转动绞盘,粗大的铁链被一寸寸收紧、绞合、锁死!巨大的浮箱、厚实的木板被迅速铺设、钉牢。一座跨越天堑的浮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黄河的怒涛之上顽强延伸!
对岸魏军的烽燧台上狼烟冲天,示警的号角声隐隐传来。零星的箭矢带着尖啸射入水中,溅起水花,但距离太远,徒劳无功。
“魏狗发现我们了!弓弩手戒备!保护浮桥!”黄权厉声喝道。战舰两侧的强弩手立刻上弦,冰冷的弩箭对准对岸模糊晃动的魏军身影。
西岸高坡,龙骑营肃立如林。
汗血宝马特有的赤红毛色在阴沉的天色下仿佛流动的火焰。姜维一身亮银锁子甲,手持亮银枪,胯下“玉狮子”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灼热的白气。他身后,两万龙骑锐士,人马俱甲,长槊如林,肃杀之气凝如实质,压过了黄河的咆哮。张弘作为亲卫,紧握缰绳,感受着身下汗血马传递来的澎湃力量和焦躁,心脏随着浮桥延伸的每一寸而狂跳。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王平之子王训,这位年轻的将门之后脸色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死死盯着对岸,握着缰绳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将军,浮桥将成!”一名斥候飞马来报。
姜维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举起长枪,枪尖直指对岸隐约可见的魏军旗帜:“龙骑营!破阵!随我冲!”
“冲!”
吼声震天动地,压过了黄河的咆哮!
轰隆隆——!
万马奔腾!汗血宝马的爆发力瞬间展现,如同离弦的血色箭矢!姜维一马当先,“玉狮子”四蹄腾空,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率先踏上了那在怒涛中起伏不定、尚未完全稳固的浮桥!紧随其后的龙骑锐士没有丝毫犹豫,铁流滚滚,踏浪而行!
浮桥在万钧铁蹄的践踏下剧烈摇晃、呻吟!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冰冷的河水不断溅射上来,打湿了战马和骑士的腿甲。张弘只觉得身下猛地一沉,浮桥剧烈倾斜,几乎将他甩下马背!他死死夹住马腹,伏低身体,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浮桥的呻吟声、黄河的怒吼声!对岸魏军的箭矢终于变得密集,带着死亡的尖啸从头顶、身旁掠过!
“低头!”王训的吼声在身边炸响,一支劲箭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带起一溜火星!张弘惊出一身冷汗。
“稳住!加速!冲过去!”姜维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在风浪中清晰传来。他长枪挥舞,精准地格开射向面门的冷箭,座下“玉狮子”如履平地,速度不减反增!
龙骑营的先锋如同烧红的尖刀,硬生生顶着箭雨和浮桥的颠簸,悍然冲上了东岸河滩!马蹄踏上坚实土地的瞬间,张弘长出一口气,旋即又被眼前景象激得热血沸腾!
河滩上,数百名仓促集结的魏军步卒正试图列阵拦截。他们脸上的惊骇清晰可见,显然没料到蜀军铁骑竟能如此之快、如此之悍不畏死地踏浪而来!
“凿穿他们!”姜维怒吼,长枪化作一道银虹!
血光迸现!仓促结成的魏军步阵在汗血铁骑的狂暴冲锋面前,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长槊突刺,战刀劈砍,铁蹄践踏!魏军士兵的惨嚎声被淹没在雷霆般的马蹄声中。张弘挺枪疾刺,将一个试图用长矛捅刺“玉狮子”的魏兵挑飞,滚烫的鲜血溅在脸上,他喉头一甜,强行压下翻涌的胃液,紧随姜维向前突进,为后续部队清理登陆场!
“白毦兵!登岸!巩固桥头堡!”老将廖化的吼声在身后响起!王平坐镇中军指挥,廖化亲率最精锐的前锋营,紧随龙骑营之后,踏着浮桥汹涌而至!
身着沉重步人甲的白毦兵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甫一登岸,立刻在龙骑营撕开的缺口后方展开,巨盾轰然砸地,瞬间筑起一道坚实的防线!长矛如林般从盾隙间刺出,死死顶住了魏军从侧翼发起的反扑!
“强弩营!火力覆盖!压制魏军援兵!”傅佥的声音带着金石之音!他麾下的强弩手已在西岸高坡列阵完毕,改良后的踏张强弩发出令人牙酸的绷紧声!
嗡——!
一片沉闷如雷的弓弦震响!密集如飞蝗的弩箭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越过黄河,越过正在厮杀的河滩,狠狠砸向远处烟尘滚滚、正从弘农郡方向紧急驰援而来的魏军步骑大队!
噗噗噗噗!
箭雨落下,人仰马翻!冲在最前面的魏军骑兵瞬间被射成了刺猬,连人带马翻滚在地,阻碍了后续部队的冲锋!步卒的盾牌被强劲的弩箭轻易洞穿,惨叫声响成一片!魏军援兵汹涌的势头为之一滞!
“干得好!”张弘砍翻一个魏兵,抽空回望,看到强弩箭雨造成的恐怖杀伤,精神大振。
“不要停!龙骑营!目标——弘农驿站!焚毁它!断其烽燧!”姜维的声音再次响起,长枪指向东北方官道上隐约可见的驿站轮廓。那是魏军传递洛阳方向军情的重要节点!
“跟我来!”张弘热血上涌,大吼一声,催动汗血马,紧随着姜维撕开混乱的魏军残阵,如同一股赤色旋风,直扑弘农驿站!
驿站内的魏军驿卒和少量守军早已被河滩的惊天大战吓得魂飞魄散,眼见如魔神般的蜀军铁骑狂飙而至,哪里还敢抵抗?狼奔豕突,四散逃命。
“烧!”姜维勒马,冷声下令。
龙骑锐士翻身下马,将驿站内堆积的文书、柴草、乃至驿马的马料堆积点燃。火油泼洒,烈焰冲天而起!象征着魏国信息传递神经的驿站,在滚滚浓烟中化为废墟。通往洛阳方向的烽燧传递链,被硬生生掐断!
张弘看着冲天的火光,感受着火焰的热浪扑面,一种切断敌人喉舌的强烈快意涌上心头。他回头望去,黄河之上,浮桥已彻底稳固,白毦兵的赤旗在桥头堡高高飘扬,后续主力部队正源源不断地踏桥而过!风陵渡天险,宣告突破!
河内郡,汲县粮仓。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一支不足千人的精悍骑队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太行山余脉的阴影之中。为首者,正是须发皆白却依旧龙精虎猛的老将赵云!他身边跟着邓芝和钱三——那位在函谷关缚了司马亮、如今已被擢升为校尉的“飞羽”骨干。
“赵将军,前面就是汲县外围最大的屯粮点,守军约五百,主将是个庸才。”钱三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对魏境地理的熟悉和一丝复仇的快意,“小人熟悉路径,可绕开明哨。”
赵云微微颔首,雪白的胡须在夜风中轻拂,目光如电:“飞狼营听令:分三队,一队随钱校尉绕后,焚其粮仓后营!二队随老夫直冲中军,斩其主将!三队由邓尚书统领,于外围制造混乱,多树旗帜,广布疑兵!记住,‘蜀军十万入河北’!”
“得令!”身后剽悍的飞狼营羌骑低声应和,眼中跳动着嗜血与兴奋的火焰。他们是马忠麾下最擅长长途奔袭、袭扰破坏的精锐。
行动迅疾如风!钱三带着一队羌骑,如同熟悉地形的山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里。片刻之后,粮仓后营方向猛地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和凄厉的惨嚎!冲天的火光瞬间撕裂了夜幕!
“敌袭!后营起火!”汲县粮仓顿时大乱!
“随我杀!”赵云银枪一举,胯下白马如同离弦之箭,率领第二队羌骑,如同白色的死亡风暴,迎着仓惶涌出的魏军守兵,狠狠撞入营寨正门!老将军枪出如龙,白虹贯日,当先两名魏军军官哼都没哼一声便被挑飞!羌骑们挥舞着弯刀,发出狼嚎般的怪叫,紧随其后,疯狂砍杀!魏军仓促应战,阵型大乱,被这支人数不多却凶悍绝伦的骑兵杀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邓芝率领的第三队羌骑在外围策马狂奔,将无数面临时赶制的蜀军赤旗插遍周围的山头、路口!他们点燃携带的火把,四处抛掷,将附近的荒草、灌木点燃,制造出大军过境的燎原之势!更有羌骑中的大嗓门,用生硬的汉语和羌语混杂着,向着汲县城池方向疯狂呐喊:
“大汉十万天兵已至!投降免死!”
“邺城已被围困!尔等速速归降!”
“蜀军入河北啦!”
汲县城头警锣疯响,守将看着城外漫山遍野的火光,听着那恐怖的喊杀声和“十万天兵”的呐喊,脸色煞白如纸,腿肚子都在打颤。“快!快关城门!吊桥拉起来!所有人上城!死守!派人!八百里加急!报邺城!蜀军主力十万已入河北!汲县告急!”他嘶哑着嗓子,声音都变了调,彻底被这铺天盖地的“势”所震慑,哪里还敢派兵出城救援那已成火海的粮仓?
粮仓的战斗结束得很快。在赵云的亲自冲阵和钱三带人从内部纵火夹击下,魏军守兵很快崩溃,主将被赵云一枪刺死。巨大的粮囤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映红了半边夜空。火光中,赵云横枪立马,白须飘拂,如同战神。钱三带着几个手下,将几面缴获的魏军将旗狠狠扔进火堆,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和一丝茫然。
“撤!”赵云果断下令。飞狼营羌骑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汇合,带着缴获的少量战马和缴获的魏军信印,如同幽灵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身后一片火海和陷入巨大恐慌的汲县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