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把最后一口胡辣汤喝完，碗底朝天，用袖子抹了把嘴，“这西北的路咋跟被人搅过的浆糊似的，走一步滑三步，实妄市那点热乎劲儿早没了，早知道在那儿多喝两碗汤，也不至于现在冻得直哆嗦。”
苏清颜从背包里翻出个油纸包，扔给他：“自己拿点‘自主散’揣兜里，这玩意儿能稳住心神，比你缩着脖子强——还有，别老盯着别人的动作看，越看越容易跟着学，邪门得很。”
宋悦薇的全息屏这次亮得很不稳定，屏幕上的光点像条被风吹得乱晃的丝线，忽左忽右，“快到了，”她指着前面的集市，“这地方叫‘牵丝集’，听名儿就透着古怪，能量场里全是‘牵丝粒子’，跟蜘蛛网似的，沾着谁就往谁身上缠，估计是‘行为的自主性’出了岔子。”
“行为的自主性？”赵虎解开油纸包，捏了点灰色粉末往嘴里一丢，苦得直皱眉，“意思是想往东走，脚却往西迈？还是想吃饭，手却往嘴里塞土？”
刘子洋攥着青铜徽章，徽章表面传来一阵奇怪的拉扯感，像是被无数根细线往不同方向拽，低头一看，徽章周围的空气里居然真的飘着些银白色的细丝，细得像头发，沾在徽章上就不肯掉，“比这更糟。方向反了顶多走回头路，就怕你想救人，手却把人往火里推；你想道歉，嘴却骂出最难听的话；你想保护同伴，脚却把他往陷阱里引，连‘自己的行为到底想干啥’都搞不清，这辈子就是个提线木偶。”
他们刚走到牵丝集的集口，就见个穿灰布衫的老汉蹲在地上，想给孙子系鞋带，手却抓住孙子的头发往地上摁，孙子疼得哇哇哭，他还嘟囔：“小兔崽子，站好咯，别乱动！”
“他想系鞋带，咋揪头发？”赵虎指着老汉的手，明明动作是想弯腰系鞋带，到了半空却拐了弯，“这比实妄市的对着空气卖螃蟹邪门，这是手不听使唤了？”
老汉突然站起来，想把孙子扶起来，手却往孙子屁股上扇了一巴掌，“让你哭！再哭打死你！”孙子哭得更凶了，他自己也愣了愣，举着手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想扶人，却打人？”苏清颜的声音有点发紧，手里的药瓮不知啥时候沾了根银线，甩都甩不掉，“这不是手不听使唤，是‘行为的意图’被强行扭了，想东往西，想好变坏，比实妄市的虚实颠倒更离谱，这是‘行’被牵了。”
宋悦薇赶紧调出全息屏，屏幕上的老汉周围缠着无数根银线，每根线都连着不同的动作指令，本该“系鞋带”的线被扯向“揪头发”，“扶人”的线被拽向“打人”，旁边标着“意图扭曲”、“行为失序”。“看见没？他被‘牵丝’缠住了，脑子里想的和身体做的拧成了麻花，不是他坏，是这地方的‘行为规矩’被人动了手脚。”她指着集里的铺子，“你看那铺子里，有个掌柜想给客人找钱，手却把钱往自己兜里塞；还有个伙计想给客人倒茶，壶嘴却对着客人的头，全是被这玩意儿害的。”
刘子洋往集里走，每走一步都觉得浑身不得劲，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拉他的胳膊腿。他想抬左脚，右脚却先迈了出去，差点绊倒；他想摸青铜徽章，手却往旁边的货摊上抓，抓起个烂苹果，“这牵丝能直接拧动动作！”
赵虎看得直咧嘴，刚想笑刘子洋抓烂苹果，自己却突然蹲下去，想系鞋带——他的鞋带明明系得好好的，手还在地上乱摸，像是在找啥，“我操！我咋也这样了？”
苏清颜赶紧往他身上撒自主散，“别抵抗！越抵抗，牵丝拧得越厉害！先顺着它动，再慢慢往回扳！”
赵虎听了她的话，不再硬撑着站起来，而是顺着蹲的姿势，慢慢调整重心，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站起来，“这玩意儿比实妄市的虚粒子邪门多了！虚粒子好歹能看见，这牵丝看不见摸不着，专挑动作扭！”
刘子洋的青铜徽章上的银线越来越多，像裹了层蜘蛛网，徽章传来的拉扯感也越来越强，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发僵，想低头，脖子却往上仰。他突然发现，前面一个挑担子的小贩，想往东走，脚却往西迈，走着走着，居然在原地转起了圈，像个陀螺。
“这些人……是被牵丝逼着原地打转？”刘子洋的声音有点发沉。
宋悦薇的全息屏突然弹出一行字：【检测到高强度行为干扰粒子，可直接篡改神经指令，危险等级：极高】
“不止逼着打转，”宋悦薇的声音有点发颤，“它能根据你的意图反着来，你越想干啥，它越不让你干啥，直到你彻底放弃抵抗，变成个只会做反动作的傻子。”
他们往集中心走，越往里走，被牵丝影响的人越多。有个媳妇想给婆婆盛饭，勺子却往地上舀，把饭全撒了；有个小伙想给姑娘递花，手却把花往地上踩，踩得稀巴烂；还有个小孩想把掉在地上的糖捡起来，手却往嘴里塞泥巴，吃得满嘴都是。
赵虎看得心惊胆战，尽量让自己别想太多动作，可越控制，身体越想动，他刚想挠挠头，手却往眼睛上扣，差点把眼珠子扣出来，“我操！这玩意儿还能预判动作？”
苏清颜赶紧往他手上撒自主散，“别想具体动作！脑子里只想‘不动’！这东西能顺着你的念头找反动作，你不想，它就没辙！”
刘子洋的青铜徽章突然“嗡”地一声，银线像被烫着似的，往后缩了缩，徽章表面透出一股沉稳的力量，像是在帮他稳住心神，“这牵丝……是想彻底剥夺人的自主行为能力。”
他们走到集中心的戏台前，戏台上演着戏，可台上的演员动作全是反的，想哭却在笑，想打却在抱，台下的观众也跟着瞎起哄，明明演得一塌糊涂，他们却拼命鼓掌，有的想鼓掌，手却在打自己脸，打得啪啪响，还笑得跟啥似的。
一个穿着戏服的人正站在戏台边，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根银线，像在放风筝似的，线的另一头，连着台上一个演员的脚踝。
“喂！你在干啥？”赵虎大喊。
那人慢慢转过身，赵虎一看，差点把刚吃的自主散吐出来——这人穿的戏服是龙袍，脸上画着花脸，看着像戏里的皇帝，可他手里的银线却不是道具，是真的牵丝，正闪闪发光，“来了啊……”他说话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像在唱戏，“台下的戏好看不？想东往西，想打想抱，比你们那些循规蹈矩的日子热闹多了。”
“你是熵组织的人？”刘子洋握紧青铜徽章，徽章上的银线又开始往里缠，“把人的动作往反了拧，你他妈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有意思？”花脸皇帝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动作却全是反的，想笑却像在哭，“这叫‘解放’！你们所谓的‘自主行为’，不过是被规矩绑住的木偶！牵丝就是给你们松绑的，想咋动咋动，不用管啥意图，多自由。”
他突然扯了扯手里的银线，台上那个演员立马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摔了个狗吃屎，台下的观众却爆发出一阵掌声，有的想鼓掌，手却在拍桌子，“你看，他们多开心，不用管自己想干啥，跟着牵丝动就行，多省心。熵组织就是要让你们省心，不用费脑子想，不用费力气做，活得跟猪似的，多舒坦。”
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孩被牵丝缠住，想往娘怀里跑，脚却往相反的方向迈，越跑越远，娘想追，脚却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急得直哭，手还在不停地往外推，像是在赶啥东西。
“我让你舒坦！”刘子洋举着青铜徽章冲过去，徽章这次没发红光，反而散发出一种平和的气场，像一堵无形的墙，把周围的牵丝都挡住了，“你的破丝想剥夺人的自主？先问问我这徽章答应不！”
花脸皇帝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手里的银线像被冻住了似的，动弹不得，“不——自主行为是最大的累赘！就该被剥夺！”
他突然张开双臂，戏台上的牵丝“呼”地一下涌出来，像一张大网，罩住了他们，刘子洋觉得浑身的神经都在打架，想往前走，腿却往后退，想挥拳，手却往回摆，“这丝能直接跟神经较劲！”
“用意念守住本心！”苏清颜一边往自己身上撒自主散，一边大喊，“想着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别被它带偏！”
赵虎咬着牙，脑子里只想“往前冲”，虽然身体还在往后退，但脚步明显慢了很多，“妈的！跟老子较劲是吧？看谁犟得过谁！”
宋悦薇也闭着眼，双手按在全息屏上，屏幕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信号，像一道指令，“我用屏发出正确的神经指令！你们跟着指令动！”
刘子洋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学会走路的样子，跌跌撞撞，但每一步都是自己想迈的；想起第一次握起青铜徽章的感觉，沉重，但每一次举起都发自内心。他握紧徽章，把所有意念都集中在“自主”上——我想往前走，我想保护同伴，我想打败你！
“嗡——”青铜徽章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这光芒不像红光那么刺眼，却像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所过之处，神经的较劲感慢慢消失了，想往前走，腿终于迈了出去，“这丝能拧动动作，却拧不动本心！”
花脸皇帝身上的戏服突然裂开，露出底下全是牵丝组成的身体，“不——本心是最大的骗子！就该被撕碎！”
他尖叫着往戏台上退，想躲进牵丝最浓的地方，刘子洋没给他机会，追上去，把青铜徽章往他身上一按。
“滋啦——”像滚烫的烙铁按在冰上，花脸皇帝的牵丝身体瞬间崩溃，变成无数根银色的细丝，在空中闪了闪，消失了。
随着他消失，戏台上的牵丝像被风吹散的烟雾，慢慢不见了。那些被牵丝影响的人动作逐渐恢复正常。想给婆婆盛饭的媳妇终于把饭盛进了碗里；想给姑娘递花的小伙捡起地上的花瓣，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递了过去；想往娘怀里跑的小孩终于跑到了娘身边，娘一把把他抱住，哭得稀里哗啦。
刘子洋的青铜徽章恢复了原样，只是表面多了层细密的纹路，像刚经历过一场拉锯战。赵虎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只是还在不停地活动手脚，像是在确认自己真的能控制它们了，“刚才那感觉太他妈难受了，比被虚粒子变透明还难受，浑身都不得劲。”
“牵丝最歹毒的地方就在这，”宋悦薇关了全息屏，屏幕上还残留着一些牵丝的痕迹，“它不跟你硬碰硬，是钻进你的神经里，跟你自己较劲，让你自己跟自己打架，这种从里面被攻破的感觉，比被外面的东西打败还窝囊。”
集里的人慢慢缓过神，有的在活动手脚，有的在互相安慰，有的在庆幸自己没出啥大事。那个想给姑娘递花的小伙，虽然花被踩烂了，但姑娘还是笑了，接过了他手里的花瓣。
戏台旁边有个卖豆浆的摊子，摊主刚才被牵丝影响，想给客人盛豆浆，勺子却往自己头上浇，现在正重新生火，看见他们过来，舀了四大碗豆浆，“几位，尝尝，刚磨的，热乎着呢。”
赵虎接过碗，先猛喝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却笑了：“是真的！是甜的！能自己喝到嘴里！”
苏清颜也喝了一口，眉头舒展了点：“自主散快用完了，得赶紧找材料再做，这地方牵丝说不定还没清干净。”
宋悦薇的全息屏指向西北，光点这次很稳定，不再忽左忽右，“还往西北走，离这儿不远，估摸着走六个时辰能到。”
“西北就西北，”赵虎呼噜呼噜喝着豆浆，“不管是啥幺蛾子，来了就干，老子今天算是明白啥叫‘自主可贵’了，哪怕是自己摔一跤，只要是自己想摔的，也比被人逼着走好。”
刘子洋没说话，只是看着碗里的豆浆，热气腾腾的，自己端着喝到嘴里，这种简单的自主，此刻却觉得无比珍贵。他知道，牵丝集的事还没完，那些钻进土里、躲在缝里的牵丝说不定还活着，等哪天市里的人又想偷懒，不想费脑子想、费力气做了，它们还会冒出来，但只要大家还认“自主”这茬，只要青铜徽章还在，总会有人记得——自己想做啥就做啥，哪怕做得不好，也比被人牵着强。
墨宝驴不知从哪儿叼了根胡萝卜，正低头啃得香，啃得很专注，完全是自己想啃的，没人逼它。赵虎没抢，只是踹了它一脚：“吃吧吃吧，多吃点，好好享受你的自主，别哪天也被牵丝逼着啃石头。”
驴“昂”了一声，像是听懂了，啃得更欢了。
路还长着呢，但这次，他们走得每一步都特别踏实，像是在告诉自己，这一步是自己想迈的。
赵虎突然想起啥，拍了下大腿：“哎？刚才那花脸皇帝说‘活得跟猪似的舒坦’，熵组织是不是想把所有人都变成只会吃饭睡觉的猪？那咱活着还有啥意思？”
刘子洋没说话，只是握紧了青铜徽章。徽章很沉，很实在，像在告诉他——只要握着它，就不会变成猪。
苏清颜翻了个白眼：“想那么远干啥？先走出这牵丝集再说，我可不想再体验一次手不听使唤的滋味了。”
宋悦薇点点头，加快了脚步，全息屏的光在前面照着路，很稳定，没再晃悠。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地上，清清楚楚，每一步都迈得很自主，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