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啃着最后一口肉包，油汁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他浑然不觉，还在抱怨：“这东南方向的路咋尽是烂泥塘？走三步陷一脚，新买的布鞋又废了，早知道在序乱涧买双胶鞋，哪怕是破的也行啊。”
“废了就脱了光脚走，”苏清颜把一小瓶“正识露”扔给他，“自己擦擦鞋上的泥，这玩意儿能去污渍，比你用舌头舔强。”
宋悦薇的全息屏一直亮着，屏幕上往东南的光点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红的绿的搅在一块，“快到了，”她指着前面的水湾，“这地方叫‘倒识湾’，看着雾蒙蒙的，能量场里全是‘倒置粒子’，跟被打乱的拼图似的，估计是‘认知’出了问题。”
“认知出问题？”赵虎接住正识露，拧开盖子往鞋上倒，“意思是把狗当猫，把鸡当鸭？还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圆的说成方的？”
刘子洋握紧青铜徽章，徽章表面黏糊糊的，像是沾了麦芽糖，“比那更糟。猫狗不分顶多闹笑话，就怕你把毒药当糖水喝，把刀子当玩具耍，连‘好坏’都分不清，这辈子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们刚走到倒识湾的湾口，就见个穿灰布褂的老头蹲在岸边，手里捧着条毒蛇，亲昵地往蛇头上吹气，“乖乖，今天真听话，来，再跟爷亲一个。”蛇吐着信子，差点咬到他鼻子，他还乐呵呵地笑，“这小脾气，跟我年轻时候一个样。”
“他把毒蛇当宝贝？”赵虎指着老头手里的蛇，三角脑袋，浑身花斑，一看就有剧毒，“这比序乱涧的点火出冰邪门，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老头突然站起来，把蛇往怀里一揣，对着个递给他解毒药的郎中骂：“你个黑心肝的，想毒死我家乖乖是不是？滚远点！”郎中气得把药扔地上，“你个老糊涂，等蛇咬你了别找我！”
“他把救命的当害命的？”苏清颜皱眉，“这不是眼花，是心里的‘秤’彻底歪了，把毒药当蜜糖，把豺狼当亲人，比序乱涧的紊序砂更离谱，这是‘识’被倒了。”
宋悦薇赶紧调出全息屏，屏幕上的老头和蛇之间本该是道警告线，现在却变成了亲近的线，线上还缠着黑色的粉末，像发霉的棉絮，旁边标着“认知倒置”、“价值错位”。“看见没？他的认知被这‘倒识粉’拧了个个儿，就像一块手表被拨反了指针，白天黑夜全弄混，不是傻了，是打心底里觉得‘毒的是好的，好的是毒的’。”她指着湾里的渔船，“你看那船上的渔夫，正把渔网往水里扔，嘴里喊着‘快把鱼吓跑’，旁边的鱼都快跳上船了，他还在那儿赶，肯定也是被倒识粉害的。”
刘子洋往湾里走，果然见个媳妇把一碗黑乎乎的药往孩子嘴里灌，“乖宝，这糖水可甜了，快喝。”孩子哭着摇头，她还硬灌，“不喝是吧？娘给你找更甜的——灶台上那瓶煤油就不错。”；晒谷场上，一个小伙正把石头往谷堆里掺，“这样谷子更压秤，卖得钱多。”旁边的收购商气得跳脚，他还撇嘴，“你懂个屁，这叫经商之道。”
“整个湾的人都好坏不分了？”赵虎看得直咧嘴，“这比倒识湾的秩序混乱还邪门，秩序乱了顶多干活费劲，这是往死路上作，还觉得自己挺聪明。”
苏清颜掏出小陶瓮，里面装的是新调的“正识露”——用黄连、甘草和晨露熬的，据说能把倒了的认知正过来，“试试这个，看能不能把他的秤拨回来。”
她往那个抱蛇的老头身上倒了点，淡黄色的液体沾在他衣服上，老头打了个激灵，低头一看怀里的蛇，吓得“嗷”一声扔出去老远，“我的娘！是毒蛇！我咋把它放怀里了？”
“成了！”苏清颜眼睛一亮，又往那个灌孩子喝药的媳妇身上倒了点，媳妇看着手里的黑药，突然“啪”地把碗摔了，“这是药！我咋想给孩子灌药？我是不是疯了！”
“这正识露比序正露还管用！”赵虎高兴了，“清颜你这手艺真是神了，啥倒了的都能正过来，以后开个‘正识堂’，保准比药铺挣钱，专治各种分不清好坏的。”
“少贫嘴，”苏清颜白了他一眼，“这玩意儿只能暂时把指针拨正，跟修表似的，过会儿说不定又倒回去了，得找到倒识粉的源头，把那破玩意儿烧了才行。”
他们走到湾中心的石台子上，看见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着他们，站在个瓦罐前，手里拿着个扇子，正往罐里扇风，罐口冒出绿色的粉末，像烟雾似的飘向四周，沾到谁身上，谁的眼神就开始发直。
“又是熵组织的杂碎！”赵虎举着激光切割器就冲过去，“把毒药当糖水，把刀子当玩具，你这是想把全世界都变成傻子！”
黑袍人慢慢转过身，兜帽下的脸像是被水泡过的纸人，五官模糊不清，眼睛里没有黑眼珠，全是白的，“来得挺快啊，时序坪的时间乱了，回环滩的路绕了，叠影峪的影子活了，回声谷的石头吵了，幻质墟的真假混了，牵妄镇的牵挂错了，蚀形窟的形态融了，逆性坡的属性反了，错引泽的指引偏了，断缘渡的缘分断了，序乱涧的秩序搅了，倒识湾的认知倒了……你们觉得，哪个最让人绝望？”
“绝望你妈个头！”赵虎没等他说完就骂，“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坏的说成好的，你这是想把人骗死还让人家说你好！”
黑袍人往旁边一闪，扇出一把倒识粉，“尝尝这个，让你把刘子洋当最大的敌人，把我当最好的朋友，让你觉得砍死兄弟是为民除害，投靠我是弃暗投明，多带劲？”
粉末飘到赵虎面前，他突然停下，举着切割器对着刘子洋，眼睛瞪得溜圆：“洋哥？你是不是熵组织派来的卧底？我今天非得宰了你！”
“赵虎！清醒点！”刘子洋赶紧往后跳，“那是倒识粉！别中了圈套！”
苏清颜反应快，抓起一把正识露就往赵虎脸上泼，“赵虎！你忘了上次你掉进冰窟窿，是谁把你捞上来的？是刘子洋！他差点冻僵了！”
正识露一沾脸，赵虎打了个激灵，甩了甩脑袋，“我刚才……我刚才咋觉得洋哥是卧底？这粉太邪门了！比紊序砂还吓人！”
“邪门才好，”黑袍人笑得更得意，“认知这东西，最是坚固，打破了才好玩。你越坚信的道理，倒识粉的效果越好，让你亲手撕碎自己的信仰，这种‘觉醒’的滋味，比死还爽，对吧？”
他又扇出一把倒识粉，这次是朝着苏清颜和宋悦薇，“让你们也尝尝，你把她的药当毒药，她把你的屏当炸弹，互相提防，互相算计，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苏清颜拉着宋悦薇往旁边躲，粉末落在一个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娘身上，娘突然把孩子往地上放，“你这小崽子，敢咬我？看我不揍死你！”旁边一个流浪汉想抱孩子，她却笑着说：“大哥，这孩子给你玩，可听话了。”
“这粉连亲娘都害！”苏清颜气得手都抖了，“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人性？”黑袍人冷笑，“熵组织就是要撕碎你们的人性，那玩意儿最虚伪，装着同情、善良、正义，全是假的！倒识粉就是让你们露出真面目，自私、残忍、愚蠢，这才是人的本性，多真实？”
“我让你真实！”刘子洋举着青铜徽章冲过去，红光像泼出去的岩浆，“你的倒识粉对我没用！”
红光罩住黑袍人，他扇出来的粉末在红光里打着旋，像被烧红的铁烫过的雪，“滋滋”地化了，“不——”他惨叫一声，把瓦罐往刘子洋身上砸，刘子洋侧身躲开，瓦罐摔在地上，碎成八瓣，里面的倒识粉一碰到泥地，就变成了普通的绿泥。
随着瓦罐破碎，湾里的倒识粉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渐渐没了影。那些被颠倒了认知的村民眼神慢慢活过来。抱蛇的老头看着自己被蛇咬出的小红点，吓得赶紧往郎中那儿跑，“快给我解毒！我被蛇咬了！”；灌孩子喝药的媳妇抱着孩子哭，“娘对不起你，差点把你害了”；把石头掺进谷堆的小伙赶紧往外捡石头，收购商骂一句“早干啥去了”，他也不还嘴，只顾着捡。
“这就……好了？”赵虎摸着后脑勺，刚才被正识露泼过的地方还凉飕飕的，“刚才那粉飘过来的时候，我是真觉得洋哥不对劲，脑子里跟有个小人在喊‘他是坏人’似的，现在想起来后背直冒冷汗。”
“倒识粉最歹毒的地方就在这，”宋悦薇调出全息屏，屏幕上的倒置粒子正在一点点消散，“它不是让你糊涂，是让你‘清醒’地犯错，让你觉得自己的歪理才是真理，这种从骨子里坏透的感觉，比被人逼着干坏事还难受。”
村民们慢慢回过神，互相看着，有的在哭，有的在骂，有的在给被自己欺负的人道歉。那个差点把孩子给流浪汉的娘抱着孩子，被孩子爹打得直哭，她也不躲，就那么受着，“该打，我该打”。阳光照在倒识湾上，雾散了，水面亮得像铺了层碎银子，总算有了点人样。
刘子洋捡起块瓦罐碎片，上面还沾着点绿泥，捏碎了闻闻，一股子腥土味，没啥特别的。“这玩意儿也是熵组织造的，跟之前的那些沙啊、粉啊、雾啊一路货色，就会欺负老实人。”
赵虎找了根绳子，把瘫在地上的黑袍人捆了个结实，这家伙刚才被红光扫过，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估计是伤着了根基。
“先把这孙子扔这儿，”赵虎踹了黑袍人一脚，“等会儿找个官差来领人，咱先找地方填填肚子，我快饿死了。”
湾边有个卖鱼汤的摊子，老板正忙着收拾，刚才他也被倒识粉迷了，把鱼鳞往汤里撒，还说“这样更鲜”，现在看见他们过来，脸都红了，“几位……要鱼汤不？我重新做，保证干净，刚才那锅……我自己喝了，齁咸。”
“来四碗，多加豆腐，”赵虎掏出钱袋，“再弄两笼菜包，素的就行，快着点，饿坏了。”
老板应着，手脚麻利地杀鱼、下锅，鱼汤的香味很快飘了过来，赵虎吸溜着口水，眼睛都快粘在锅上了。
苏清颜把小陶瓮里的正识露分给几个被蛇咬、被药呛的村民，“往伤口上抹点，能缓解点，严重的还是得找郎中。”
宋悦薇的全息屏突然闪了一下，屏幕上东南方向又冒出个新的光点，比刚才的更亮，边缘还带着点紫色，“这信号……”她皱着眉，“跟之前的都不一样，能量波动特别快，像是在……蹦迪？”
“蹦迪？”赵虎正等着鱼汤，一听这话乐了，“熵组织改行了？不搞破坏改开派对了？那咱更得去看看，说不定有好吃的。”
“吃就知道吃，”苏清颜白了他一眼，“没看见是紫色的？一般这种颜色都不是啥好兆头，估计比倒识粉还邪门。”
“邪门也得去啊，”刘子洋喝了口老板递过来的热水，“总不能看着不管，再说了，邪门的咱见得多了，还能比倒识湾把亲娘当仇人更邪门？”
老板把鱼汤端上来，奶白色的汤里飘着豆腐块，撒了把葱花，香得人直咽口水。赵虎顾不上烫，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苏清颜把自己碗里的豆腐夹给赵虎，“多吃点素的，别光吃肉，小心消化不良。”
“知道知道，”赵虎嘴里塞满了菜包，“等会儿到了地方，要是真有派对，我肯定先吃素的，垫垫肚子再喝酒。”
“喝喝喝，就知道喝，”苏清颜摇摇头，“上次在哪个湾来着，你喝多了抱着驴脖子喊兄弟，忘了？”
“那不是喝多了嘛，”赵虎嘿嘿笑，“这次肯定少喝点，保持清醒，万一有熵组织的人偷袭，我还能当个先锋。”
刘子洋没咋说话，一边喝鱼汤一边看着湾里的人。有郎中在给被蛇咬的人上药，有媳妇在给孩子喂奶，有小伙在跟收购商赔笑脸，还有人在收拾被自己弄乱的东西，乱糟糟的，但透着股活气。
他知道，倒识湾的事还没完，那些被倒识粉害惨了的人，心里的坎儿没那么好过，说不定晚上睡觉还会梦见自己干的蠢事，但只要倒识粉没了，正识露还有剩，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墨宝驴不知从哪儿叼了个水萝卜，蹲在摊子旁边啃得正香，赵虎看见了，伸手想去抢，被苏清颜一巴掌拍回去，“跟驴抢吃的，你要不要点脸？”
“我就是想尝尝甜不甜，”赵虎嘟囔着，又舀了勺鱼汤，“这汤是真鲜，比序乱涧的硬饼强百倍。”
宋悦薇的全息屏上，那个紫色的光点还在闪，像是在催他们赶紧走。
“吃饱了就走，”刘子洋放下碗，“早去早回，省得夜长梦多。”
“急啥，”赵虎把最后一个菜包塞进嘴里，“让老板再给咱装两个路上吃，万一那地方真没吃的，总不能饿着。”
老板赶紧多装了四个菜包，还塞了两壶热水，“几位是好人，这是我一点心意，路上吃。”
刘子洋谢过老板，把捆着的黑袍人交给旁边一个看着靠谱的渔夫，“麻烦你等会儿交给官差，就说他是熵组织的人，在这儿搞破坏。”渔夫连连点头，说“一定一定”。
他们顺着湾边的路往外走，墨宝驴跟在后面，嘴里还叼着半根萝卜，时不时甩甩尾巴。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泥地上，歪歪扭扭的，跟他们这一路走过来的样子差不多，不咋体面，但踏实。
赵虎突然停下脚步，摸了摸肚子，“哎？我刚才是不是没吃饱？咋又饿了？”
苏清颜翻了个白眼，从包里掏出个菜包塞给他，“吃吧吃吧，就知道你没够，这是最后一个，再饿就只能啃草了，跟你旁边那驴学学。”
墨宝驴像是听懂了，“昂”了一声，把萝卜根往赵虎脚边一扔，像是在施舍。
赵虎抓起菜包，瞪了驴一眼，“等会儿到了地方有好吃的，看我不给你抢光了。”
刘子洋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前面的路还长，谁知道那紫色的光点后面藏着啥，但只要他们几个还在一块儿，手里有青铜徽章，兜里有苏清颜的药，哪怕赵虎总惦记着吃的，也没啥好怕的。
风吹过水面，带着点鱼腥味，夕阳把天染成了橘红色，挺好看的。赵虎啃着菜包，哼起了跑调的小曲，苏清颜嫌难听，骂了他一句，他笑得更欢了。宋悦薇低头看着全息屏，紫色的光点越来越近，她的眉头皱着，但脚步没停。
路还长着呢，一步一步走呗，急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