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实业集团第一自行车厂,步入了正轨。
机器的轰鸣代替了往日的死寂,车间里弥漫着机油和钢铁的热烈气息。
第一批崭新下线的五十辆“懒人牌”自行车,整齐地排列在仓库里,黑色的车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质感。
每一个零件都完美无瑕,每一处连接都严丝合缝。
李红英绕着这些“孩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她用手抚摸着冰冷光滑的车架,整个人亢奋得有些神经质。
她现在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吃住都在工厂里。
她要尽快,以最快的速度,让这只黑色的凤凰,飞遍全国!
带着这份火热的激情,她揣着生产报告,骑着车一路狂飙,冲回了靠山屯。
然而,靠山屯的王家大院里,画风却截然不同。
王昊正拿着一根树枝,在院子的空地上写写画画。
苏婉和林晚晴一左一右蹲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地上的鬼画符。
“不行不行,这个结构不稳。”
王昊摇摇头,用脚把地上的图擦掉。
“咱们得设计一个三角形的传动结构,这样才能保证稳定性。”
他重新画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你看,婉儿你坐中间,负责貌美如花。晚晴你坐后面,负责蹬车,锻炼身体。我呢,就在前面设计一个躺椅,负责指引方向。”
林晚晴听得一头黑线。
“这叫什么三人自行车?这叫你一个人的豪华轿子!”
苏婉却是捂着嘴笑,她觉得自家男人想出来的东西,总是那么有趣。
王昊一本正经地反驳。
“胡说,这叫增进家庭和谐!你想想,以后咱们一家人出门,整整齐齐,多有排面!”
就在这时,李红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王总顾问!第一批产品全数下线!良品率百分之百!完美!”
她把手里的报告递过去,期待着能得到一句夸奖。
王昊连看都没看那份报告,只是指了指地上的图纸。
“来得正好,你给看看,这个三人躺骑式自行车的承重结构,怎么搞最省力?”
李红英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在那边拼死拼活,他在这里研究怎么躺着骑车?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跟这个男人,你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王昊!你就不能干点正事吗!”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嗔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女记者方菲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她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
再次来到靠山屯,她就是专门为了“懒人牌”的后续报道而来。
王昊见到她,咧嘴一笑。
“方大记者来了,快坐,正好给我这划时代的发明提提意见。”
方菲白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报纸拍在石桌上。
她的举动,让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意见我没有,坏消息有一个。”
方菲展开报纸,那是省城的《前进日报》。
她指着其中一个版面,一字一句地念道。
“一篇署名文章,作者是省城飞鸽牌自行车厂的销售科长。”
“‘论某些地方投机取巧之风——所谓懒人牌,不过是泥腿子造的铁驴!’。”
方菲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文章里说,咱们的‘懒人牌’,是哗众取宠,中看不中用。为了追求所谓的轻便,牺牲了安全性和耐用性,质量堪忧!”
“他还说……说安丰县的领导,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被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蒙骗!”
“啪!”
李红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放他娘的屁!”
她一把抢过报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怒火。
“欺人太甚!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他们见过我们的车吗!”
“不行!我现在就带人去省城!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们的飞鸽牌砸了!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工业垃圾!”
她转身就要走,一股豁出去了的狠劲。
“回来。”
王昊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李红英脚步一顿,猛地回头,不甘地看着他。
王昊慢悠悠地走过去,拿起那份报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
“骂得好啊。”
他把报纸递给旁边的苏婉。
“婉儿,念念,让大家都听听,人家是怎么夸咱们的。”
苏婉愣住了。
李红英也懵了。
就连方菲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叫夸?这都指着鼻子骂祖宗了!
王昊见她们不动,自己又拿了回来,清了清嗓子。
“‘泥腿子造的铁驴’,这个形容词,生动!形象!突出了我们出身草根,不畏强权的奋斗精神!”
“‘被猪油蒙了心’,这个比喻,贴切!传神!说明我们的产品魅力大到连领导都无法抗拒!”
他晃了晃手里的报纸。
“你们懂什么?这叫毒舌营销!他骂得越响,骂得越难听,知道‘懒人牌’的人就越多。这哥们儿,是在免费帮咱们打广告啊!”
李红英被他这番歪理邪说搞得半天没转过弯来。
方菲却冷静下来,她担忧地开口。
“王昊,你别开玩笑。‘飞鸽牌’是省内几十年的老牌子,他们的销售网络遍布每一个县,这种从上而下的舆论攻击,对一个新品牌来说,是致命的。”
“一旦消费者心里有了‘质量差’的预设印象,我们的车再好,也卖不出去。”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飞鸽厂这是要从名声上,彻底把懒人牌扼杀在摇篮里!
王昊听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他慢条斯理地将那张报纸,一寸一寸地揉成一个纸团。
然后,随手扔进了旁边烧水的炉灶里。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将那个纸团吞噬。
“光会叫的鸟,不厉害。”
王-昊拍了拍手,转过身,看着院子里几个为他揪心的女人。
“咱们得做一只能下蛋,还能拉车的鸟。”
他的话,让李红英和林晚晴都陷入了沉思。
王昊却没再理会她们,他转过头,把目标对准了脸蛋还带着红晕的方菲,冲她眨了眨眼。
“方大记者。”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想不想搞个大新闻?”
方菲的心,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
王昊的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懒散又掌控一切的弧度。
“一个能让你跳过省报,直接调到京城《人民日报》总部的大新闻?”
轰!
这句话,在方菲的脑海里炸开。
京城!《人民日报》!
那是每一个新闻人,做梦都不敢想的殿堂!
她抬起头,迎上王昊那双漆黑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笃定,仿佛他不是在许诺,而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这个男人,又要开始了。
又要开始他那惊世骇俗,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疯狂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