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龙涎香突然被腥气冲散时，皇帝正将密信拍在金砖上。信纸“啪”地弹起，溅了御案上的朱砂墨一脸，那“叶家通魔”四个朱批，突然显得像血写的。
“昏君！”
一声怒喝撞碎殿内死寂，九千岁拄着龙头拐杖闯进来，紫袍下摆扫过满地奏折，“叶家世代忠良，你凭什么信李嵩那奸贼的鬼话？！”
皇帝猛地拍案，龙椅扶手应声裂成两半：“放肆！叶鸿私通魔族，矿脉里搜出的魔骨就是铁证！你想包庇不成？”
“魔骨？”九千岁冷笑，拐杖往地砖上一顿，竟敲出个浅坑，“那是李嵩用死人骨头涂了尸油伪造的！老奴在朝上见过真魔骨，根本不是这等腥臭模样！”
殿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禁军副统领带着人堵住门口，刀鞘在金砖上拖出刺耳的响：“陛下有旨，九千岁冲撞圣驾，暂禁景仁宫！”
九千岁被押走时，拐杖指着皇帝的鼻子颤：“你会后悔的！叶家倒了，这江山……撑不了三年！”
***消息传到苍枫城时，叶天母亲正对着红帖发呆。那是江南盐商王掌柜派人送来的，烫金的“婚”字映着窗棂，她指尖划过“叶天”二字，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哭嚎。
“夫人！不好了！”赵瑾浑身是血闯进来，手里攥着张黄纸，“朝廷下旨抄家！说……说咱们家矿脉私通魔族，老爷被押天牢了！”
红帖“飘”地落在地上，与黄纸圣旨叠在一起。叶天母亲捡起来时，指尖被“抄家”二字的墨汁染黑，像沾了泥的血。
“李嵩……”她牙齿咬得咯咯响，突然掀翻妆奁，从暗格里摸出个锈铁盒，“快！让影卫带着这个走，去江南找叶天！告诉他，这剑里藏着矿脉的真图，还有……他爹没通魔！”
话音未落，院门“轰隆”被撞开。李嵩穿着新赐的蟒袍，踩着门槛大笑：“叶夫人，别费劲了！叶鸿在天牢里都招了，说当年就是他引魔修进的矿洞！”
他身后的家丁扛着“查封”的木牌，往门楣上钉时，带倒了廊下的红灯笼。灯笼滚到墙角，火星溅在红帖上，“婚”字慢慢蜷成焦黑的团，像只死透的蝶。
***叶天是在密道里听见哭喊声的。
他捂着伤口钻出暗河时，正撞见醉仙楼的王掌柜往影卫手里塞银子。那五十两银子用布包着，还带着酒气，王掌柜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告诉叶小公子，当年他爹在矿难里救过我全家，这点钱……够他们去江南了。”
影卫刚要谢，突然看见街对面的绸缎庄关了门，门板上还贴着张黄符，写着“拒通魔之家”。昨天还笑脸相迎的张老板，正从门缝里往外看，见叶天望过来，“砰”地扣上了门闩。
“统领！”影卫把银子塞进干粮袋，“李嵩的人在烧咱们家的铺子！”
叶天转头，看见自家的灵石铺燃起大火，账本被扔出来时，页脚飘着片枫叶——是他娘亲手夹进去的。火舌舔过“叶氏矿脉”的牌匾，那烫金的字一点点变黑，突然“咔嚓”断裂，砸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有人尖叫着躲开，有人捡起块碎木片喊：“通魔的奸商！烧得好！”
叶天攥紧了手里的锈铁剑，那剑是他从柴房暗格里摸的，本以为是爷爷留下的古董，此刻却烫得像块烙铁。他突然想起父亲说过，这剑鞘里刻着矿脉的机关图，当年就是靠它找到防魔阵的阵眼。
“走！”他把半袋干粮塞给孩子，“去码头，王掌柜说那里有去江南的船。”
路过布庄时，看见李嵩正指挥人搬他们家的织布机。李嵩的小儿子骑在马上，手里挥着叶天母亲的红帖，突然看见叶天，大喊：“爹！那个通魔的在那！”
李嵩转头，笑得脸上的肉都堆起来：“叶天？你娘在牢里招了，说你早就投靠魔修了！识相的把矿脉图交出来，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叶天没理，只是突然冲向布庄的后院。那里堆着他家的幡旗，本来是准备婚事用的红幡，此刻被李嵩的人改成了白幡，上面用墨写着“叶府通魔”。
他拔剑劈断白幡的绳子时，锈铁剑突然发出嗡鸣，剑鞘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刻着的阵图。李嵩的人刚要扑上来，突然听见天牢方向传来钟声——三长两短，是死囚问斩的信号。
“你爹被斩了！”李嵩笑得更狠，“你娘也疯了，在牢里喊着要找枫叶刀鞘呢！”
叶天的剑突然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看见剑鞘的裂缝里卡着片玉佩，正是他娘给他的那块“护命玉”的另一半。原来当年玉碎时，他娘偷偷捡了半块，藏在了剑里。
“走！”他捡起剑，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去江南！”
影卫抱着孩子跟上时，听见身后传来鞭炮声——李嵩正在他家门口挂红灯笼，准备娶叶天的表妹。红帖被踩在马蹄下，白幡在风里飘，像只断了翅膀的鸟。
醉仙楼的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王掌柜望着叶天远去的背影，突然往火里扔了张纸，上面写着“叶老爷救命之恩，王某此生不忘”。火苗窜起来时，他看见纸上还压着片枫叶，是去年叶天娘亲手给他的。
***天快亮时，叶天他们上了船。
孩子趴在船舷上，看见苍枫城的方向飘着白幡，突然问：“叶哥哥，红帖为什么会变成白幡啊？”
叶天摸着锈铁剑，剑鞘里的阵图在晨光里闪着微光。他想起父亲说的“防魔阵要靠心脉血催动”，突然把手指咬破，往剑鞘上抹了抹。
“因为有些人，”他望着越来越远的白幡，“把良心染成了黑的。”
船开时，醉仙楼的方向传来酒坛碎裂声。叶天回头，看见王掌柜正被李嵩的人捆着，嘴里还喊着：“叶家要是通魔，这天底下就没好人了！”
风把这话吹过来时，叶天突然握紧了剑。他知道，这趟去江南，不仅要找矿脉图，还要把那些被白幡盖住的真相，一点点挖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船板上的干粮袋晃了晃，露出半块干硬的饼。叶天掰了点给孩子，自己咬了口，饼渣掉在剑鞘上，被那道裂缝里的微光映着，竟像撒了把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