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的事宜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玉娘见先前画好的几款新颖别致的夏裳图样已足够,便暂且搁下了画笔,与柳映华、赵攸一道,专注赶制起已在铺子里售卖的衣裳款式。
三人每日在窗明几净的屋内围坐一处,飞针走线间,不过一旬工夫,崭新的夏裳便做了十身。
陆续挂到铺子里,已售出一半。
眼见诸事顺遂,玉娘只觉得连夏日燥热的风都显得格外宜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
这日午后,成衣铺那边,竟出了事。
日头偏西,赵惊弦如常下值,刚步出衙署,便瞧见自家马车已候在惯常的老位置。
只是不同往日,平日总是脸上带笑的虎子,此刻满脸焦急,眉头紧紧锁着。
赵惊弦心头一紧,面部线条也不自觉绷紧,脚下步伐加快。
他走近,尚未开口,虎子已压低了声音,又快又急:“赵二哥!铺子出事了!”
听闻并非家中出事,赵惊弦心下稍宽,但心还是提着。
“上车再说。”他声音沉稳,撩袍登车的动作却比平日更添了几分利落。
虎子会意,当即一抖缰绳,马车迅速驶离了衙署门口。
待马车转入一条僻静小巷,在拐角处稳稳停下,虎子这才回过头,用袖子抹了把额角的汗。
车厢内,赵惊弦端坐着,撩开侧帘,眼神平和地看着他:“铺子出了何事?你且慢慢说。”
“赵二哥,是这样的,”虎子喘了口气,“今日我去铺子,见到有人闹事,说铺子里卖的衣裳差点害死了人。”
*
今日午后,虎子如常去成衣铺帮忙。
刚进后院,就听见前头铺面传来阵阵刺耳的吵嚷与叫骂。
他赶紧冲进去一看,两男两女,正围着符韶容,个个面部狰狞、嘴里也不干不净。
铺门外已聚起不少看热闹的人,正交头接耳地朝里张望。
那两个男子不过三十上下,另一个老妇人约莫四五十岁,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立在一旁。
几人对着符韶容指手画脚、气势汹汹,饶是她素日里能言善道,对上这样的人,也只能被逼得步步后退,难以招架。
虎子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挡在符韶容面前,出声厉喝:“你们是谁?光天化日在此闹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震得一怔,随即又叫嚣起来:“关你什么事?少多管闲事!”
虎子沉声道:“我就是这铺子的人!”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猛地指向地上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裳,尖声嚷道:“好啊!正主来了!你们这铺子丧尽天良,卖的什么破烂货,差点害了一条人命!”
另外三人也跟着叫骂。
只是面对虎子高大结实的身板,他们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眼神也闪烁起来,远不如方才对符韶容那般嚣张。
虎子心中鄙夷更甚,这等欺软怕硬之辈,专挑女子欺辱,见了男子便露了怯。
他虽还不清楚具体缘由,但看这几人的作态就知不是好人。
看向符韶容,见她摇头,虎子心中便有了底。
“这里不是你们闹事的地方,快离开,否则我报官了!”虎子厉声对几人道。
“报官”二字一出,几人气焰果然矮了半截。但那老妇人仍不死心,扯着嗓子喊:“衣裳已经还给你们了,必须把衣裳钱退回来,还要再赔一百两银子!那可是一条人命,叫你们东家出来!”
虎子看了眼地上那件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衣裳,冷声:“这衣裳破成这样,凭什么赔?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铺子害了人命,可有凭据?光天化日之下信口雌黄,真是无法无天了!”
那几人竟恼羞成怒,绕过虎子就要去拉扯符韶容。
虎子忙伸手挡着,“放肆!光天化日对女子动手动脚,你们是想进大牢?”
这一声呵斥震得几人动作一滞。
“若我们铺子害了人,你们去告官便是,在此闹事是何道理?我现在就去报官,你们胡乱闹事,是非曲直自有官府明断!”虎子高声说着,将几人往门外推。
说罢,他不顾几人变幻不定的脸色,毫不客气地将他们逐出门外,又对围观的众人拱手道:“诸位对不住,今日铺中有事,提前歇业了。”
随即与符韶容合力关上铺门。
门外立刻传来“咚咚”的砸门声和踢门声,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辱骂。
虎子与符韶容脸上都不好看,却也无暇理会。
“符掌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将人赶了出去,虎子这才得空细问。
符韶容轻叹一声,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将事情原委道来--
午后这伙人便闯进铺中,不由分说地大声叫骂,吓跑了店中客人。
他们砸坏了一个货架,还要撕扯悬挂的衣裳,直到符韶容高喊报官才稍稍停手,嘴上却始终不干不净地辱骂。
“他们非要见东家,口口声声说我们不是正经生意,卖的衣裳不正经,会害了清白人家的姑娘、娘子。”符韶容声音里压着愤懑,却又透出无可奈何,“其中一个男子嚷嚷,说他娘子在我们这儿买了件窄袖衣,穿上后被流氓调戏,一时想不开上吊自尽,幸好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那老妇人该是他娘,张口就要一百两赔偿,否则就要去告官,说我们铺子杀人害命。”
虎子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窄袖衣的样式他再熟悉不过,李大爷的孙女就穿过,不过较宽大的衣裳,更贴合身形些,略收窄的袖口也能使女子活动更便捷些,再寻常不过的款式。
“真是岂有此理!”虎子忍不住摇头,“他娘子遭了欺负,不去寻那流氓讨个公道,反倒来怪一件衣裳?这分明是看我们铺子新开,根基未稳,存心来讹诈的!”
符韶容苦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理了理方才被扯乱的衣袖,问道:“那我们要不要报官?”
虎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此事我先回去禀告夫人,将今日之事说明,让夫人拿主意。”
符韶容也觉得稳妥,便又问道:“那明日这铺子……还开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