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仿佛连时间都被这沉重的真相压得喘不过气,只剩下窗外那不知疲倦的淅沥雨声,一遍遍冲刷着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
长门低垂着头,凌乱的绯红色发丝像一道帷幕,遮住了他此刻所有的表情。
只有那双紧握到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拳头,以及那无法抑制、微微耸动的肩膀,昭示着这个拥有神明之力的男人,内心正经历着何等毁天灭地的惊涛骇浪。
他过去的信仰、他犯下的罪孽、他为之奋斗的“和平”,此刻都在“棋子”二字下碎成了可笑的粉末。
小南沉默地守在他身边,像一株安静守护的折纸花。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因激动而紧绷的背上,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温度与支撑。
她的目光同样复杂,既有对长门的心疼,也有对那层层剥开、触目惊心真相的寒意。
空木显得异常耐心。
他甚至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水壶,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呷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
他知道,重塑一个人的世界观,尤其是当这世界观是建立在别人的谎言与自己的鲜血之上时,急不得。
良久,直到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小了一些,长门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那双被誉为仙人眼、蕴含着无尽威能的眼眸,此刻其中原有的偏执与狂热已然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片狼藉后的茫然。
他看着空木,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空木见他似乎初步消化了第一波“惊喜大礼包”,这才放下水杯,用一种混合着“我就知道会这样”和“还有更劲爆的哦”的欠揍语气,慢悠悠地开始了第二轮“真相轰炸”:
“当然啦,我们刚才聊到的、策划了晓组织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那位戴着漩涡面具、自称宇智波斑的宇智波带土同学……”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像个说书人卖关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被人忽悠瘸了、还自以为找到了人生方向的二愣子罢了。”
“还……还有反转?”小南忍不住出声,秀美的眉头紧紧蹙起,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像拉得太久的橡皮筋,快要失去弹性了。
这接二连三的真相,一次比一次离谱,一次比一次寒冷,让她几乎有些麻木。
“反转?那谈不上。”空木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只不存在的苍蝇,“顶多是从‘可悲的阴谋家’降级成了‘更可悲的倒霉蛋’。你们知道他们那个被奉为终极理想、听起来高大上的‘月之眼计划’,本质上是个啥玩意儿吗?”
他没等两人回答,直接公布了答案,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那就是一个超·大型、覆盖全球、强制开机、无法退订的超级幻术套餐!发动无限月读,让全世界的人都像被黏在蜘蛛网上的小虫子一样,让神树给包裹起来,然后所有人的意识都被塞进一个永恒的集体梦境里。”
他顿了顿,模仿着某种神棍宣讲的腔调,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在那个美妙的梦境里,据说会有每个人渴望的一切美好——死去的亲人会复活,世界会实现永久和平,没有战争,没有痛苦,没有房贷,甚至连痘痘都不会长!简直就是天堂定制版!”
“假的,终究是假的。”长门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地响起。
他经历过失去双亲、挚友的痛苦,也亲手制造过无尽的痛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虚幻的慰藉,哪怕再完美,也无法取代真实世界的重量,哪怕那份真实是如此残酷,带着血和泥泞。
“bingo!答对了!加十分!”
空木打了个响亮的响指,对长门投去一个“你小子总算开窍了”的赞赏眼神,“但问题是,我们亲爱的带土同学,他信了!或者说,他走投无路,强迫自己必须相信这套鬼话。他将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他脆弱的小心灵无法承受的悲剧——比如那位野原琳小姑娘的死亡——简单粗暴地定义为‘虚幻’,是这个世界错了。而他将要创造的那个梦境世界,才是唯一的‘真实’和‘救赎’。他固执地、甚至可以说是偏执地认为,只有在那个由他亲手掌控的、没有遗憾、没有失去的世界里,所有人(主要是他自己)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长门沉默了片刻,那双轮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并非智者的洞察,更像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深沉的悲哀。
他低沉地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
“与其说他是真心相信那个月之眼计划能带来和平……不如说,他只是已经彻底拒绝承认真实世界的运行规则了。他无法面对现实的残酷和无力,所以选择创造一个自己能完全接受的‘现实’来覆盖它,哪怕那个现实是建立在所有人的虚假之上。他……只是在逃避。”
“嚯!”空木夸张地挑了挑眉,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长门好几眼,语气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戏谑,“行啊你!很懂嘛!小伙子,看不出来,你这思想境界,剖析起病友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很有成为下一个‘哲学家·带土二世’的潜质哦!我看好你接班带土,继续在这追求虚幻和平的道路上狂奔!”
长门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其不着调的调侃弄得一噎,脸上闪过尴尬、恼怒,最终却都化为一声带着浓浓疲惫和深切自嘲的叹息:“……这种‘看好’还是免了。我已经被耍得够惨了,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棋子,或者……”
他看了一眼空木,语气沉重,“……或者变成像他那样,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的可怜人。”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双手,这双曾经以为承载着天命,能够给世界带来痛楚与和平的双手,此刻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虚脱。
原来神明的力量,从一开始就是别人设下的陷阱的一部分。
小南看着长门那副备受打击又强打精神的样子,忍不住对空木投去一个略带责备的眼神。
空木接收到信号,耸了耸肩,换上了一副稍微正经了点的表情:“好吧好吧,不开玩笑了。总之呢,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一个被老头忽悠瘸了的小子,继承了他那套不切实际的‘诗和远方’(月之眼),然后又跑来忽悠你们这两个老实人,让你们扛起‘给世界带来痛苦然后实现和平’的重担,顺便帮他收集尾兽,好实现他那个让全世界一起做白日梦的终极梦想。”
他摊了摊手,总结陈词:“所以,你们所谓的‘让世界感受痛苦’的伟大计划,本质上就是在给一个精神崩溃的恋爱脑小伙子的梦幻城堡添砖加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长门:“……”
小南:“……”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之前那种被真相重击后的死寂,而是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哭笑不得的疲惫。
搞了半天,他们视作毕生使命的事业,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