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竟思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才将头转向她。那双曾如寒星般疏离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空洞得如同枯井,却在看清佴梓筠的刹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怨毒和……得逞后的快意,飞快地掠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迅速被更深的麻木和疲惫覆盖。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重新将脸埋进臂弯,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佴梓筠心中那点因美色而产生的瞬间涟漪,瞬间被冰冷的愤怒和求生欲冻结。
她明白了!李竟思砸毁钢琴,制造惊天动地的混乱,就是为了在监控和所有可能的“证据链”上,将她佴梓筠牢牢地钉在“引发艺术家失控”的耻辱柱上!他是在用自毁的方式,拉她一起溺亡!
叶雷诩助理那冷酷的“封口令”和“上报损失”,哪里是命令?分明是叶雷诩在用他的方式,给她递来一个自救的梯子——一个让她有机会在李竟思的布局上撕开缺口、自证清白的最后机会!可惜助理那公事公办的态度,差点让她误解了这份“好意”。
她的目光,终于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架倾倒的、如同巨兽尸骸般的三角钢琴上。断裂的琴弦像垂死的触手,扭曲的琴键诉说着无声的控诉。她注意到琴身侧面一处深深的划痕,以及旁边散落的一小块沾着暗红色泽的木头碎片——那颜色,像是……血迹?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斗志,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绝望,在佴梓筠胸腔里熊熊燃烧起来。她不再看地上那些无谓的碎片,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向那个蜷缩的身影。
她没有靠近,反而后退了半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门口可能投来的视线中。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李老师,戏演够了吗?”
蜷缩的身影猛地一僵!那细微的颤抖都停滞了。
佴梓筠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继续响起:“砸了价值几百万的斯坦威,把自己弄得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受害者……真是好大的手笔,好狠的心。”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钢琴残骸侧面那处带血的划痕和他垂落的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苦肉计,连血都见真章了。佩服。”
李竟思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戳穿的慌乱填满,他死死瞪着佴梓筠,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被佴梓筠接下来的话彻底钉在原地!
“您想用这场‘意外’把我彻底踩死,让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刺激了您,让叶总不得不处理掉我这个‘麻烦’的管理员,对吗?”佴梓筠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他,“想法不错。可惜……”她刻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天花板角落,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落回李竟思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上。
“您好像忘了,这栋公寓里,能‘看到’的东西,远不止明面上的监控探头。”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毒蛇一样钻进李竟思的耳朵,“比如,深更半夜,电梯从六楼到五楼的轨迹……停留的时间……”
李竟思的瞳孔骤然收缩!血色从他脸上彻底褪尽,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色。他眼中的怨毒和那丝得逞的快意被巨大的恐惧瞬间碾碎!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从沙发旁栽倒!他知道了!她知道了!她怎么可能知道?!缪式开……电梯……她看到了?!还是……牧影安告诉她的?!
佴梓筠将他眼中翻江倒海的恐惧看得一清二楚。赌对了!虽然她不清楚李竟思害怕的是什么惊天秘密,但他这反应,足以证明这“似是而非”的威胁,精准地戳中了他最致命的死穴!这比任何实质证据都更有力!
她乘胜追击,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叶总助理的电话是封口令,但也是给我的‘处理权’。您猜,如果我上报的‘损失评估报告’里,除了钢琴的残值,再‘不小心’附上一些关于……异常访问记录的推测,或者对您‘精神状态稳定性’的合理担忧……叶总会怎么想?您那位……深夜访客……又会怎么想?”
“你……你敢!”李竟思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充满了色厉内荏的恐惧。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酒意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虚脱无力,只能用手死死抠住沙发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有什么不敢的?”佴梓筠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我已经在谷底了,李老师。”她摊开手,做出一个“请便”的姿势,眼神却锐利如刀,“在您那见不得光的秘密和我这个微不足道管理员的前途之间,叶总,会选择捂死哪一个?或者说,您那位‘访客’,会不会允许您这个‘隐患’继续存在下去?”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李竟思最恐惧的神经!他仿佛看到叶雷诩冰冷审视的目光,看到缪式开那绝对理性、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秘密暴露的后果,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深渊!他精心设计的陷害,此刻成了勒死他自己的绞索!
杀不死佴梓筠的,只会使她更强大。
巨大的恐惧彻底击垮了李竟思。他眼中的怨毒、算计、愤怒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孩童般的恐惧和绝望。
这一次,不再是表演,而是真实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崩溃。
她看着彻底崩溃的李竟思,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冰冷的掌控感。她缓缓蹲下身,与蜷缩在地上的李竟思平视,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损失评估’和‘封口令’的具体执行细节了吗,李老师?或者,您更希望牧先生也一起参与讨论……关于昨晚电梯的‘运行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