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气氛微妙得几乎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
奢华的欧式沙发上，江澈和苏愿分别坐在最远的两个对角，仿佛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江澈姿势僵硬，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往苏愿那边看。
苏愿则坐得笔直，表情平静。
中间的长沙发上，坐着努力憋笑，眼睛滴溜溜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的小表妹江悦。
以及刚刚端着精致点心和红茶从厨房出来的江澈的小姨——一位保养得宜，气质温婉的贵妇人。
“哎呦，小澈啊，你看这事儿闹得……”小姨放下托盘，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声音柔和，
“都怪悦悦不小心，上果汁的时候毛手毛脚，一整杯都打翻溅到苏老师身上了。那果汁黏糊糊的，我想着总不能让人家老师就这么湿着身子回家吧？太失礼了。”
她无奈地摊摊手：“偏偏一楼的客用卫生间水管早上坏了，师傅还没来修。”
“二楼呢，就你住的那间房自带浴室还好着，我就只好先让苏老师上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哪曾想……你今天就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小姨的语气带着点嗔怪，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她担忧地看了看脸色都不太自然的两人：“你们两个……刚才没撞伤吧？我好像听到挺大动静？”
她指的是刚才楼上那声闷响和隐约的惊呼。
“很好\/没事！”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一个抢答般快速，一个尽量平静。
江澈说完就立刻闭上了嘴，眼神飘向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名画。
苏愿见状，也只好跟着点了点头，补充道：“我没事的，阿姨您别担心。就是不小心滑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
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
“那怎么行！”小姨不赞同地摇摇头，“摔跤可大可小，伤筋动骨一百天呢！还是叫家庭医生过来给你看一下比较稳妥，万一扭到哪里就不好了。”
她说着，目光转向一旁装鸵鸟的江澈，笑眯眯地问：“你说是吧，小澈？得对苏老师负责到底才行。”
江澈被点名，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飞速地“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但那瞬间从耳廓蔓延开来的，还未完全退去的薄红，还是被眼尖的苏愿清晰地捕捉到了。
苏愿心下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居然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
看来刚才那一下，确实撞得不轻。
盛情难却，加上小姨态度坚决，苏愿也只好点了点头：“那就麻烦阿姨了。”
家庭医生很快赶来，仔细检查后确认苏愿只是手掌和膝盖有些轻微磕碰后的红痕，连药都不用擦，休息一下就好。
江澈则在医生询问时，斩钉截铁地表示自己“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虽然他的站姿似乎比平时更挺直一些。
这场小小的风波总算过去。
苏愿婉拒了小姨留她吃晚饭的邀请，拿着小姨硬塞给她的作为“压惊和补偿”的厚实红包，告辞离开了。
目送苏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悦立刻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蹭到还在原地有些出神的江澈身边，用手肘捅了捅他，脸上写满了八卦的光芒。
“表哥！表哥！快！从实招来！你跟苏老师刚才在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她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我都看到了哦！姿势很激烈嘛！”
江澈猛地回神，听到她这番虎狼之词，刚刚勉强平复下去的耳根又“噌”地一下烧了起来。
他没好气地瞪了表妹一眼，伸手胡乱揉乱了她的头发：“去去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瞎打听什么！作业写完了吗你就在这八卦！”
江悦不满地“哦”了一声，撅起嘴巴，但眼里的好奇光芒丝毫未减。
过了一会儿，江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皱着眉问道：
“话说，你什么时候换的家教老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记得之前给江悦补习的是个戴眼镜的男大学生。
江悦“啧啧”了两声，用一种“你out了”的眼神看着他：
“早就换掉了好不好？都换了快一个月了！谁让你只有在外公那里惹了事、无处可去的时候才知道回我妈这里躲清净？你能知道才怪呢！”
她顿了顿，又兴奋起来，开始安利她的新老师，“不过这个苏老师真的超级好！又温柔又有耐心，长得还特别好看！比我们学校的校花还好看！”
“而且她讲题可厉害了，再难的题经她一讲，我一下子就懂了！我妈都说我最近数学有进步了呢！”
听到“温柔”二字的江澈，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轻嗤了一声。
脑海里瞬间闪过器材室里她毒舌骂人、酒吧里她砸回钞票、以及刚才在房间里她捂他嘴威胁他的画面。
温柔？她？这两个字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这女人明明就是个披着羊皮的小野猫，爪子利着呢！也就骗骗江悦这种单纯的小丫头和他小姨。
“不过……”江悦话题一转，大眼睛狡黠地眯起，像只小狐狸。
“表哥，苏老师这么好，漂亮、聪明、还‘温柔’……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的感觉啊？”
她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点点。
“我？”江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为了掩饰心虚，他扯出一抹夸张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故意拔高了声调。
“开什么国际玩笑！怎么可能？！追你哥我的人从这儿能排到法国好吧！什么样的没见过？我会对她心动？笑话！”
“哎，那好吧。”江悦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小脑袋晃了晃。
“本来看苏老师好像一直没对象，人又这么好，还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给我亲爱的表哥介绍介绍呢。”
“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咯？”她说着，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等等！”江澈几乎是脱口而出，猛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江悦疑惑地回头看他。
一个绝妙的、带着报复性的念头猛地窜进江澈的脑海。
要是他真跟苏愿有点什么，那个整天板着脸、装模作样、还总爱多管闲事的陆斯年知道了，脸色一定会非常非常精彩吧？
呵，让他上次在器材室装好人拦着自己。
光是想象一下陆斯年可能出现的表情，江澈就觉得心情莫名舒畅了不少。
他假咳两声，掩饰住突然转变的心思，身体微微坐直，状似不经意地打探道：“咳咳……那什么……你打算怎么跟她介绍我啊？”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纯粹的好奇，而不是期待。
江悦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还能咋介绍？就说‘苏老师，这是我表哥，一个长得还勉强算不错、但脾气超级臭、整天游手好闲、经常被外公赶出家门的男的’？”
“噗——！”江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涨红了，“江！悦！有你这么介绍自己亲表哥的吗？！我是问你正经的！”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嘛！”江悦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懂你”的样子。
“谁让你跟苏老师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搞得这么‘惊天动地’呢？印象分肯定是负无穷了。不过放心！”
她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我会努力帮你找补回来的！多说说你的优点，虽然可能需要我现编一会儿。但是毕竟你是我亲表哥嘛！”
江澈看着自家表妹那副跃跃欲试，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他怎么觉得有这么一个活宝表妹在中间“帮忙”，更不放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