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烟尘渐渐沉降，只余下高温炙烤岩石的细微噼啪声。泽亚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体内的空虚感依旧强烈，但至少行动无碍。他看着眼前新出现的红发少女，又瞥了一眼旁边气鼓鼓的金发剑灵，感觉头开始隐隐作痛。
“我不是你爸爸。”他尝试对那红发少女解释，语气带着疲惫后的无奈。
红发少女——莱瓦汀的剑灵，赤红色的眼眸眨了眨，似乎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反而向前凑近了一步，更加专注地看着他，重复道：“爸爸？”
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迟疑或试探，只有一种天然的、近乎本能的认定。
“你看！她根本说不通！”欧若拉在一旁跳脚，小脸气得通红，“还有！你这笨蛋！你把剑变成这样，我们怎么回去？难道让她就这么跟着吗？她连衣服都奇奇怪怪的！”她指着少女那身仿佛火焰织就的裙装。
泽亚叹了口气，没再继续纠正称呼的问题。他看向莱瓦汀剑灵，尽量放缓语气：“你能……变回剑的样子吗？”
少女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他，眼神依旧懵懂，似乎不明白这个要求。她只是微微偏了下头，赤红的长发流淌过肩头。
看来暂时是变不回去了。泽亚揉了揉额角。他弯腰捡起之前放在地上的麻布包，从里面拿出备用的清水和干粮，递给眼前的两个剑灵。
“先休息一下，恢复体力。然后回去。”
欧若拉一把抢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哼了一声，坐到旁边一块还算完整的石头上，背对着他们，气呼呼地啃起了干粮。
红发少女接过水袋和干粮，学着他的样子，小口地喝了一点水，然后好奇地打量着手里硬邦邦的黑面包，试着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起来，眼睛一直没离开泽亚。
短暂的休整后，泽亚感觉恢复了些气力。他站起身：“该走了。”
欧若拉不情不愿地飘过来，金光一闪，变回勇者之剑，落入他手中的剑鞘，故意发出不小的声响表示不满。
泽亚看向红发少女，伸出手：“跟我来。”
少女立刻放下没吃完的面包，毫不犹豫地将微凉的手放在他掌心，赤足踩过地上的碎石，安静地跟在他身边。
走出崩塌近半的洞窟，回到外面的封印大厅，穿过幽深的甬道，最后爬上那段漫长的石阶。当重新呼吸到荒谷中冰冷而新鲜的空气时，天色已经近黄昏。
夕阳将荒原染上一层暖金色。泽亚带着沉默跟随的红发少女，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少女只是安静地跟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但目光总会很快回到泽亚身上。
快接近村子时，泽亚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少女。
“听着，”他认真地对她说道，“回去之后，不能随便在人前化形……就是变成现在这样。平时要保持人的形态。还有，不能再叫我……那个称呼。尤其是在别人面前。明白吗？”
少女看着他，赤红色的瞳孔里映着夕阳的光泽，她似乎努力理解着这些话，最后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当他们回到村口时，天色已经擦黑。莉娜正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晃着小腿，似乎在等谁。看到泽亚的身影，她立刻跳了下来，琥珀色的大眼睛亮了起来。
“泽亚哥哥！你回来……”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凝固在泽亚身后那个陌生的红发少女身上，耳朵困惑地抖动了一下，“……啦？她是？”
泽亚还没来得及开口，欧若拉就忍不住从剑鞘里蹦了出来，金光一闪化为人形，小手指着红发少女，抢先告状：“莉娜！你快看！泽亚这个笨蛋！又从不知道哪里捡回来一个奇怪的家伙！她还、她还乱叫！”
红发少女只是安静地站在泽亚身后半步的位置，对于欧若拉的指控和莉娜好奇的目光，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泽亚。
泽亚感觉额角又开始跳了。他简单解释道：“她叫……史尔特尔。是我这次出去……找到的伙伴。和欧若拉类似。”他尽量用了莉娜能理解的说法，并果断给新剑灵起了名字——源自古老传说中带来火焰与终结的巨人，他觉得和莱瓦汀的力量很配。
“史尔…特尔？”莉娜试着重复这个名字，眼睛在安静的红发少女和气鼓鼓的金发剑灵之间来回移动，小脸上写满了好奇和一点点不知所措。
欧若拉听到这个名字，更是气得跺脚：“你还给她起名字！”
泽亚没理会欧若拉的抗议，对史尔特尔说：“这是莉娜。”
史尔特尔的目光这才从泽亚身上移开，看向莉娜，赤红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她微微歪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依旧一言不发。
“好了，先回去。”泽亚打断这诡异的氛围，率先向家里走去。欧若拉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变回剑。史尔特尔则安静地跟上泽亚的脚步。
莉娜看着这一行人的背影，眨了眨眼，也小跑着跟了上去。她总觉得，泽亚哥哥这次出去，好像带回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而且……欧若拉好像特别生气？
回到家中，玛丽看到泽亚带回一个陌生的、衣着奇特的红发少女，同样吃了一惊。
泽亚只好把对莉娜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她叫史尔特尔，是我在外面遇到的……无家可归的人。暂时住在我们家。”
玛丽看着史尔特尔那身仿佛火焰般的裙装和赤足，以及那双过于纯净平静的赤瞳，虽然觉得奇怪，但出于善良还是点了点头：“唉，可怜的孩子……快进来吧，外面冷。我去给你找双鞋子和厚点的衣服。”
史尔特尔对玛丽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泽亚对她点了点头，她才跟着玛丽走进屋里。
晚餐时，气氛更加诡异。史尔特尔坐在泽亚旁边，学着他的样子使用餐具，动作有些笨拙，但很认真。她几乎不说话，只有当泽亚对她说话时，她才会抬起头，用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欧若拉没有化形，就以剑的形态靠在墙角，但剑身时不时微微嗡鸣一下，显示着其主人的不平静。
玛丽和卡尔交换了几个眼神，虽然满心疑惑，但看着泽亚平静的样子和那女孩只是安静吃饭并无异常，最终也没多问什么。
夜深人静，泽亚在自己房间角落里给史尔特尔简单铺了个地铺。他看着她，再次强调：“记住，平时要保持人的形态。还有，称呼。”
史尔特尔站在地铺边，看着他，赤红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她轻轻点了点头。
泽亚稍微松了口气，吹熄了油灯，躺到自己的床上。疲惫感袭来，他很快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有人靠近床边。他警觉地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史尔特尔不知何时离开了地铺，正站在他的床边，微微俯身，安静地凝视着他。
“怎么了？”泽亚睡意朦胧地问。
史尔特尔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轻轻替他掖了一下被角，动作依旧有些生疏笨拙。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满意了，转身回到自己的地铺躺下，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泽亚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在月光下，那头红发仿佛流淌的暗火。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看来，让她改掉那个称呼和某些行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明天，还需要想办法跟父母和莉娜解释更多。以及……安抚某把快要气炸了的剑。
窗外，北境的寒风依旧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