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夕阳的余晖勉强透过庄园高窗,将宽敞却略显空旷的练习室割裂成明暗交织的碎片。
泽亚推门而入时,里面压抑的争执声戛然而止。
费恩背对着门,胸膛微微起伏,侧脸线条紧绷。
老管家站在他对面,苍老的脸上满是焦虑和恳求,手里紧紧攥着一份账目似的文书。
“少爷,听我一句劝吧!”
老管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显然没注意到泽亚进来,“收手吧!我们赚到的钱已经远远超出预期了!老爷若是知道您将商会发展到这个规模,一定会为您感到无比的骄傲!我们…我们见好就收,现在离开鎏金城还来得及!”
费恩猛地转过身,脸上因激动而泛着红光,眼神里是全然的自信和不耐烦:
“离开?为什么要在巅峰的时候离开?明明还有更大的发展机会!莫里斯子爵已经承诺了下一个项目,利润会是现在的三倍!灰隼商会很快就不再是什么边境小商会了,我们会成为鎏金城,不,是整个北境都数得上的大商会!”
他挥动手臂,语气激动:“我的成功不是运气,是必然!我已经掌握了这里的规则!现在收手才是愚蠢!”
“少爷!那子爵他…”老管家心急如焚,眼角余光瞥见走进来的泽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转向他,“泽亚先生!您来得正好!请您劝劝少爷吧!这…”
“够了!”费恩厉声打断,一步跨到老管家和泽亚之间,阻断了老管家的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脸上的躁动,转向泽亚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僵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泽亚先生,您来了。”他语气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刻意忽略身后老管家绝望的眼神,“一点家务事,让您见笑了。我们开始今天的训练吧。”
老管家张了张嘴,最终在那不容反驳的姿态下颓然闭上,深深叹了口气,佝偻着背,默默退出了练习室。
泽亚的目光平静地从老管家消失的门口移到费恩脸上,没有追问,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开始吧。”
费恩点了点头,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想将刚才的争执彻底从空气中驱散。
他走到门口,对着老管家离开的方向稍微提高了声音,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基调:
“好了,格瑞姆,回去好好休息吧。商会的事,我自有分寸。”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逐渐远去的,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费恩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努力想恢复往常训练时的状态。
他走到场地中央,摆开架势,动作比以往更卖力,更认真,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股想要证明什么的劲头。
“泽亚先生,”他一边练习着基础劈砍,一边忍不住开口,声音因运动而有些急促,却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您知道吗?上周那批从‘芬芳领’运来的香料,利润足足翻了三倍!莫里斯子爵牵的线,渠道完全没问题!”
泽亚站在一旁看着,没有打断他的动作,也没有回应关于生意的话题。
费恩见他没有反应,动作不停,又继续说道:“还有…还有城东那块地皮,之前好几家商会争抢,子爵大人只是帮忙说了句话,就顺利拿下了!规划都已经做好了,到时候建起新的货栈和商铺…”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畅想和对自己“决策”的得意,每一次成功的细节都被放大讲述。
汗水从他额角滑落,他也顾不上擦,目光不时瞥向泽亚,眼神深处藏着渴望,渴望得到一句肯定,哪怕只是一个认同的眼神。
他太需要来自眼前这个人的认可了。泽亚先生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敬畏的老师,是他潜意识里想要追赶甚至超越的目标。
父亲倒下的阴影和骤然压下的重任,让他无比渴望能尽快证明自己,证明他费恩·灰隼不仅能守住家业,更能将其发扬光大,证明他不需要永远依靠别人。
然而,泽亚始终沉默着,只是在他动作出现明显偏差时,才会简洁地指出:
“手腕低了些。”
“步伐乱了。”
这种沉默像是一盆冷水,渐渐浇熄了费恩最初的兴奋。他的话语慢慢变少,挥剑的动作虽然依旧卖力,却多了几分焦躁和不服气。
一次剧烈的突刺后,他喘着气停下,终于忍不住直接看向泽亚,问道:“泽亚先生,您觉得…我做的这些,怎么样?”
泽亚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看了他几秒,练习室里只剩下费恩粗重的呼吸声。
“练剑的时候,”泽亚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要专注。”
他没有评价生意,没有给出费恩期盼的赞许,甚至没有回应那些“成功”。
费恩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一抹失落和难以理解的情绪闪过。他抿了抿唇,最终低下头,重新握紧了剑。
“是…先生。”
他不再说话,只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接下来的训练中,剑风呼啸,却透着一股茫然的躁动。
泽亚依旧沉默地注视着,眼神深邃,无人能窥见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