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桑木弓还带着新磨的木纹，狗剩攥着弓柄在院里转了三圈，脚边的猎犬旺财跟着他摇尾巴，时不时蹭蹭他的裤腿。秀雅坐在屋檐下缝补婴儿的小肚兜，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笑：“新弓刚做好，急着试手也得等太阳再高些，露水没干容易滑弦。”
“俺这不是想试试三石力的弓到底多厉害嘛！” 狗剩把弓举起来，对着院外的老槐树比划，“昨天秀雅你校准完，俺闭着眼都能射中树桩！今天非得射只麻雀给你瞧瞧，中午炖麻雀汤！” 他说着就往门外冲，箭囊里的柳木箭 “哗啦” 作响，吓得旺财往后退了两步。
秀雅赶紧拎起他的布褂子追出去：“带上干粮！再把草帽戴上，别晒晕了！” 话音刚落，就见狗剩已经窜出了院门，只留下个晃动的粗布背影，布褂子飘落在门槛上。
村口的碾子旁，张二婶正蹲在那儿翻晒菜籽，头上裹着块靛蓝色头巾，是她闺女去年从镇上捎来的，平日里宝贝得不行。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狗剩扛着新弓跑过来，头巾都被风吹歪了：“哎哟！这是要去哪儿打猎？新弓看着真威风！”
“试弓去！射只麻雀炖汤！” 狗剩得意地把弓拉满，弓弦发出 “嗡” 的轻响，“二婶您等着，俺射只肥的给您留着！” 他说着眼睛往树梢瞟，看见老槐树上落着一群麻雀，正叽叽喳喳啄食槐米。
张二婶笑着摆手：“可别了！麻雀肉塞牙缝都不够，还不如给俺留只野兔。” 她低头继续翻菜籽，没注意狗剩已经举弓瞄准，更没察觉自己的头巾被风吹得飘了起来，边角正好垂在麻雀群下方。
狗剩盯着最肥的那只麻雀，屏住呼吸调整姿势 —— 后背挺直，弓弦贴紧右脸颊，这是秀雅教他的准星秘诀。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在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手指一松，柳木箭 “嗖” 地飞出去，带着鹰羽尾翼的轻响。
“中了 ——” 狗剩刚要欢呼，就见箭没往麻雀身上落，反而直奔张二婶的头巾而去。只听 “嗤啦” 一声，箭尖正好勾住头巾的系带，带着整块头巾从张二婶头上飞了起来，挂在了槐树枝桠上。
张二婶懵了两秒，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头，才反应过来：“狗剩你个混小子！那是俺的新头巾！” 她气得跳起来，捡起地上的菜籽杆就往狗剩身上打，“俺闺女攒了三个月的布票买的！你赔俺头巾！”
狗剩吓得赶紧躲到槐树后，弓都差点扔了：“二婶俺不是故意的！是风！风把您的头巾吹起来了！” 他探出头瞅了瞅树枝上的头巾，靛蓝色的布料挂在翠绿的树叶间，像只耷拉着翅膀的鸟，“俺这就给您够下来，保证完好无损！”
他搬来块石头踩上去，伸手够了半天也够不着，反而把树枝晃得更厉害，头巾跟着荡秋千似的。张二婶叉着腰站在底下骂：“你慢点！别把头巾扯破了！俺家那口子要是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正折腾着，秀雅拎着布褂子和干粮赶来了。看见这场景，赶紧放下东西跑过去：“二婶您别生气，狗剩肯定不是故意的。” 她抬头瞅了瞅头巾的位置，对狗剩喊，“搬个长梯子来！站石头上太危险！”
狗剩如梦初醒，撒腿就往村里跑，路过周德财家时还差点撞翻他的柴火垛。周德财探出头一看，见张二婶气得脸红脖子粗，忍不住喊：“狗剩你又闯啥祸了？是不是把赵叔的鸡射了？”
“别瞎掺和！” 狗剩没好气地吼，扛着梯子就往回跑，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 —— 昨天还跟秀雅吹百发百中，今天就射中了二婶的头巾，传出去全村都得笑他。
秀雅扶着梯子，让狗剩慢慢爬上去。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头巾系带，刚要往下递，突然看见槐树上的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心里的好胜心又上来了 —— 不如顺便射只麻雀，挽回点面子。他偷偷举弓瞄准，结果脚底下一滑，“哎哟” 一声往下栽，手里的头巾和弓一起飞了出去。
“小心！” 秀雅赶紧伸手扶，还是慢了半步，狗剩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屁股墩疼得他龇牙咧嘴。更糟的是，飞出去的弓正好砸在张二婶的菜籽筐里，把半筐菜籽都打翻了，青绿色的菜籽撒了一地。
张二婶看着满地的菜籽和摔在地上的狗剩，气笑了：“你这混小子！真是个闯祸精！今天不赔俺头巾和菜籽，俺就跟你娘告状！”
狗剩捂着屁股爬起来，耷拉着脑袋认错：“二婶俺赔！俺赔您两斤白面！不，三斤！” 他昨天刚领了队里发的奖励白面，本来想给秀雅蒸馒头，现在只能先赔给张二婶。
秀雅忍着笑帮张二婶捡菜籽：“二婶您别气，晚上让狗剩给您送野兔过去，再把白面补上。他这新弓刚上手，还没掌握好力道。”
正捡着，王桂英拎着篮子路过，看见这满地狼藉，又听张二婶说了经过，气得在狗剩胳膊上拧了一把：“你这混小子！刚夸你做了新弓有出息，转眼就闯祸！今晚别想吃馒头，喝野菜粥去！”
狗剩疼得直咧嘴，不敢反驳，只能乖乖捡菜籽。周德财不知啥时候凑了过来，抱着胳膊看热闹：“李根生你这准头真是绝了，射麻雀射中头巾，还砸了菜籽筐，不去当杂耍演员可惜了。”
“要你管！” 狗剩瞪了他一眼，捡起最后一把菜籽，“俺这就回家拿白面，再去后山逮野兔，保证赔您的损失！” 他扛着弓往家跑，背影蔫头耷脑的，再也没有刚才的威风。
秀雅帮张二婶把菜籽装回筐里，又替狗剩道歉：“二婶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毛手毛脚的。晚上俺让他把野兔炖好给您送过去。” 张二婶叹了口气：“俺也不是真怪他，就是这头巾太可惜了。你也别太惯着他，得让他长点记性。”
回到家，狗剩正蹲在灶前唉声叹气，手里攥着装白面的布包。看见秀雅进门，赶紧站起来：“秀雅俺错了，不该偷偷射麻雀，还摔了弓。” 他把布包递过去，“这是赔二婶的白面，俺明天再去打猎换回来。”
秀雅接过布包，放在灶台上：“知道错就好，以后做事别太急。先把弓擦干净，下午俺再教你瞄准，这次可得用心学。”
狗剩赶紧点头，拿起布巾仔细擦弓上的灰尘，连箭囊里的箭都一根一根擦得发亮。王桂英端着碗玉米粥走进来，把碗往他面前一放：“先喝粥！喝完赶紧去后山逮野兔，要是赔不上，俺就把你的新弓卖了！”
狗剩赶紧端起碗喝，玉米粥烫得他直吸溜，也不敢放下来。喝完粥，他扛着弓就往后山跑，这次不敢再大意，走两步就检查一下弓弦，生怕再出岔子。
后山的松树林里，狗剩找了块开阔地练瞄准。他按照秀雅教的方法，先对着树桩射，射准了再射远处的枯枝，练了整整一个时辰，胳膊都酸了，才敢往有猎物的地方走。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过多久，他就瞅见一只肥硕的野兔在啃草。这次他没急着射箭，而是先调整呼吸，等野兔停下来不动了，才慢慢拉满弓。箭 “嗖” 地飞出去，正好射中野兔的后腿，比上次准了不少。
“中了！” 狗剩兴奋得跳起来，忘了屁股还疼，冲过去捡起野兔，掂量着足有四斤重，“这下能赔二婶了，还能给秀雅炖野兔汤！”
他扛着野兔往家走，路过山神庙时，看见李奶奶正坐在台阶上晒太阳，赶紧跑过去：“李奶奶！俺逮着野兔了！虽然没射着麻雀，但是野兔更肥！” 李奶奶笑着点头：“好小子，知错能改就是好样的。快给张二婶送过去，她肯定等着呢。”
回到村，狗剩先把三斤白面和野兔送到张二婶家。张二婶见他拎着野兔，气也消了大半：“算你还有良心，快把野兔放下，晚上俺自己炖。” 她从兜里摸出个菜团子递给狗剩，“刚蒸的，吃了垫垫。”
狗剩接过菜团子，心里暖暖的，赶紧道谢：“谢谢二婶！俺以后再也不瞎射箭了！”
回到家，秀雅正在灶前烧火，看见他手里的菜团子，笑着问：“二婶不生气了？” 狗剩点点头，把菜团子塞进嘴里：“嗯！二婶还夸俺呢！晚上咱喝野兔汤！”
傍晚，张二婶炖了野兔汤，特意给秀雅送了一碗过来。秀雅喝着汤，笑着说：“二婶的手艺真好，比狗剩炖的好喝多了。” 张二婶坐在炕沿上，看着秀雅的肚子，小声说：“再过两个月娃就该生了，到时候俺给娃做个虎头鞋，保准好看。”
狗剩坐在一旁，啃着兔腿，心里满是幸福。他知道，这次射中二婶的头巾虽然闹了笑话，可也让他明白了做事不能急。以后他一定会更细心，更用心学射箭，再也不闯祸了。
晚上，躺在床上，狗剩翻来覆去睡不着，侧过头看着秀雅，小声问：“秀雅，你说明天俺再去练弓，能射中麻雀吗？” 秀雅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只要你用心学，肯定能。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狗剩点点头，紧紧握住秀雅的手，很快就睡着了。他梦见自己用新弓射中了好多麻雀，还逮了只大野猪，全村人都夸他是神射手，他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一早，狗剩天不亮就起了床，扛着弓往后山跑。秀雅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无奈地摇摇头，开始准备早饭，心里却为他感到高兴 —— 这糙汉虽然爱闯祸，可认错和改正的速度倒是快。
狗剩在山上练了一上午弓，终于射中了一只麻雀。他小心翼翼地把麻雀装进口袋，扛着弓往家跑，嘴里喊着：“秀雅！俺射中麻雀了！晚上炖麻雀汤！”
回到家，秀雅正在缝补衣服，看见他手里的麻雀，笑着说：“真厉害！晚上炖麻雀汤喝。” 狗剩挠着头笑：“都是你教得好！以后俺肯定能成为神射手！”
傍晚，夕阳西下，把李家的土坯房染成了暖黄色。狗剩和秀雅坐在屋檐下，秀雅缝补衣服，狗剩擦弓箭，时不时相视一笑，空气中满是温馨的味道。
狗剩知道，这次射中二婶的头巾是个教训，以后他做任何事都会稳扎稳打。而这一切，都从这把新弓开始，从秀雅的耐心教导开始。往后的日子，定会像这暖烘烘的夕阳一样，越来越红火，越来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