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跪在废墟上，右手还插着那根断掉的肋骨。手已经没感觉了，血顺着手指往下滴，掉进海里，连个水花都没有。远处的黑雾慢慢散开，像烧完的灰被风吹走。可那双眼睛还在，黑漆漆的，像两个洞。
他不能动。
他不能倒。阿渔还在他怀里，她的身体贴着他胸口，冷得像一块石头。他把脸靠过去，耳朵贴到她嘴边。没有呼吸，一点热气也没有。他用手摸她的眉毛，那里原本有一道金色的印子，现在不见了，皮肤又青又滑。
他低头看她的手腕。
那条龙鳞手链，以前是银白色的，会发光，现在变成灰色，干巴巴的，像枯木头。
陈默闭上眼。
眼皮很重，像压了石头。他想喘口气，但一吸气就疼，嘴里全是血腥味。左眼里最后一点金光没了，脸上的纹路也一点点消失，像火熄了一样。
他听见海水拍打残骸的声音，很小，但听得清楚。
八座骨塔都塌了。那些亮着的符文都不亮了。水面上漂着碎骨头、黑灰，还有几片金色的火星，慢慢沉下去。海面看着平静，风也停了，但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他用左手撑地，想站起来。膝盖刚用力，骨头“咔”地响了一声。他咬牙撑着，抬起腿，又跌坐回去。太疼了，全身都在抖。他把阿渔往上抱了抱，让她靠得更紧。她的头歪在他胳膊里，湿头发贴在脸上，冰凉。
他看了看四周。
这片海变了。原来还能看到远处的镇海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海底好像裂了，水流乱得很。有的地方冒泡，有的地方凹下去。他记得苏弦说过，如果禁地的能量乱了，整个东海都会出事。
他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手指碰到眉骨上的疤。这道疤是他小时候被人用铁钩划的，那时候村里人说他是灾星，要推他下井。
现在，这道疤在发烫。
不是疼，是热，像有火贴在皮上。他愣了一下。这种感觉他有过。每次有怪物靠近，它就会提醒他。
他看向远处的黑雾。
那团黑影比刚才淡了，快看不见了，但它还在往后退。它没死，只是被打散了，伤得很重，暂时不能动手。只要它还在，以后一定会回来。
“不是结束。”他说话了，声音很哑，“才刚开始。”
这话出口时，他自己都听不太清。嘴唇裂了，说话时血流进嘴里。他没咽，让那股味道留在舌尖。
阿渔的手垂着，手指微微弯着。他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手里，想给她暖和一点。可她的手太冷，他的体温也在下降，根本暖不了她。
他突然想起那把骨琴。
低头一看，琴还在，半埋在石头里。他忍着肩膀的痛，伸手去拿，终于把琴拉到膝盖上。琴上有裂痕，第九根弦断了，第二枚骨戒卡在槽里，闪着微弱的光，像快要灭的灯。
他轻轻碰了碰琴弦。
手指刚碰到，琴就颤了一下。这不是声音，是一种只有他能感觉到的震动，从指尖传到骨头里。他知道，这是骨尊的力量还没完全消失，哪怕只剩一点点。
他试着运气。
体内空的。经脉没灵力，丹田像被抽干了。他试了三次，一点反应都没有。焚天骨狱还在撑着，但身上的金焰只剩薄薄一层，贴着皮肤飘，随时会灭。
他放弃了。
转而把手放在阿渔的心口。隔着湿衣服，他感觉她的胸口。几乎不动。他集中精神，送进去一丝力量，想保住她。可她的身体吸不进去，那点热刚进去就散了，像热水倒进冰窟。
他收回手。
指甲掐进掌心。疼让他清醒了一点。他知道，现在最怕的不是怪物，是时间。阿渔撑不了多久。龙族的血快没了，诅咒到了最后阶段，没人能救她。
除非……
他没继续想。
因为他看见海平线上有动静。
那边起了波纹，一圈一圈往外扩，来得很快，越来越近。他眯眼看过去。
一艘船冲了出来。
船头翘起来，像龙嘴，通体黑色，上面刻满了古老的字。这是龙宫的战船，敖烈的船。他以前在这艘船上被追杀过，也被关过。现在，它又来了。
他不慌。
他已经什么都没了。骨头断了，血快流光，灵力没了，金焰也快灭了。但他还活着。阿渔也还活着，哪怕只有一点气息。
他轻轻把琴放到旁边，双手抱住阿渔，紧紧搂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撑住。”他说，“我还没输。”
船越开越近。
水花两边翻，像刀切开海面。震动从水面传来，穿过废墟，传到他坐着的地方。他睁开眼，静静看着那艘船靠近。
忽然，他胸口的印记跳了一下。
不是疼，是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在回应他。他低头看，那里有个坑，是他自己插进去的肋骨留下的。现在，坑口闪出一点淡淡的光，很快就没了。
他没动。
只是握紧了阿渔的手。
船头破浪，直冲废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