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绍兴三十年,沅州某邑的山坳里藏着一座破败的村寺。寺里住着十几个僧人和行者,平日里靠着附近村民的香火钱度日,日子过得清汤寡水。可这寺里的僧人,却都怕着一个人——寺侧住着的秀才。
这秀才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妖术,能随意拿捏僧人的性命。僧人们不管是出门化缘,还是去邻村做法事,都得先去秀才家报备;若是得了香火钱或是村民给的谢礼,也必须分一半给秀才。若是有半点不从,家里的鸡犬会莫名暴毙,晾晒的衣物会被撕碎,甚至夜里睡觉会被莫名的响动吓得整夜不敢合眼。时间久了,僧人们对秀才又怕又恨,却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听话。
这年深秋,天刚蒙蒙亮,一个背着行囊的客僧就来到了村寺。客僧是云游僧人,从远方而来,打算在寺里暂歇几日。寺里的住持见他风尘仆仆,便热情地招待了他,让他先在偏房歇脚,又吩咐小和尚去厨房准备斋饭。
客僧刚解开行囊,把袈裟和经书放好,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村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对着住持双手合十:“大师,不好了!我们村张老栓昨夜没了,家里人急着让僧人们去诵经入殓,还请大师行个方便!”
住持一听,连忙召集寺里的僧人。可巧的是,前几日邻村请他们去做祈福法事,寺里的僧人除了客僧,都跟着去了,此刻还没回来。住持犯了难,看着村民焦急的模样,又看了看一旁的客僧,试探着问道:“这位师父,不知您可否暂代一下,去邻村帮着诵经?事后村民定有谢礼。”
客僧本就云游四方,时常帮人做法事,闻言便点头应允:“施主不必客气,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此事本该相助。”说着,他拿起袈裟和经书,跟着村民就往邻村赶。
到了张老栓家,客僧按照仪轨,焚香诵经,帮着家属处理入殓事宜。张家人十分感激,等法事结束后,拿出七百文钱作为谢礼。客僧推辞不过,便收下了,想着回到寺里后,再和住持商量如何处置这笔钱。
傍晚时分,客僧回到村寺,刚把钱交给住持,外出的僧人们也陆续回来了。住持把客僧帮忙诵经得钱的事说了一遍,僧人们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满是惊愕,还带着几分慌乱。
“师父,您……您没去跟秀才说?”一个年轻的僧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客僧愣了一下:“说什么?我初来乍到,不认识什么秀才。”
僧人们这才想起,客僧是外来的,不知道秀才的厉害。住持叹了口气,把秀才会妖术、欺压僧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客僧。客僧听了,眉头皱了起来,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多谢诸位告知,我晓得了。”
可僧人们却坐不住了,纷纷议论起来。
“这下糟了,没跟秀才报备,还得了钱,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是啊,上次我只是多得了二十文钱没分给他,家里的牛就病了三天,这次可是七百文!”
“要不……我们先躲一躲?等秀才消了气再回来?”
议论来议论去,僧人们最终还是怕了。天刚擦黑,他们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偷偷摸摸地离开了村寺,只留下客僧一个人。客僧看着空荡荡的寺庙,心里虽有些疑惑,却也没太在意——他一生游历,见过不少奇人异事,倒也不怕什么妖术。
夜色渐深,客僧肚子饿得咕咕叫,便去厨房找了些剩下的斋饭,简单吃了几口。饭后,他想着寺里没人,便起身把寺庙的三门都关上,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地走进佛殿。
佛殿里烛光摇曳,如来佛像端坐正中,面容慈悲。客僧走到佛像脚下,盘腿坐下,把袈裟蒙在头上,从行囊里取出《楞严咒》,轻声诵读起来。《楞严咒》是佛教中的重要咒语,有驱邪避凶之效,客僧每次遇到凶险,都会诵读此咒。
夜过半,佛殿里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燃烧声。客僧正读得专注,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迅雷从空中炸响,紧接着,霹雳接连不断,整个佛殿都跟着微微震动。奇怪的是,外面雷声大作,却没下雨,窗棂间的月色反而变得格外明亮,像白昼一样照亮了佛殿。
客僧心里一动,停下诵经,侧耳倾听。没过多久,他就听见一阵“叮铃铃”的铃铎声,像是有人提着铃铛在走动。紧接着,又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像是好几个壮汉背着巨大的木头,正往佛殿这边来。那声音越来越近,到了佛殿门口,似乎想推门进来,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试了三四次,每次都是“欲上复下”,最后还传来一声“咚”的巨响,像是有人失脚摔倒在地,随后便悄无声息了。
客僧依旧坐在佛像脚下,没有动弹,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经书。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外面的雷声渐渐停了,月色也恢复了正常,佛殿里重新安静下来。
天刚亮,客僧才起身,掀开袈裟,走出佛殿。他沿着寺庙的院子仔细查看,走到台阶下时,发现地上放着四个纸人,纸人的穿着和寺里的僧人有些相似,旁边还放着一口纸做的棺材,棺材已经被摔得有些变形。客僧弯腰捡起纸人和纸棺,随意折了折,放进了怀里。
没过多久,昨天逃走的僧人们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寺里。他们一进院子,就看见客僧站在佛殿前,连忙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师父,昨夜您没事吧?秀才有没有来捣乱?”
客僧笑了笑,从怀里掏出纸人和纸棺,递给他们:“昨夜倒是有些动静,不过没什么大碍,只留下了这些东西。”
僧人们看着手里的纸人和纸棺,吓得脸色惨白——他们都知道,这定是秀才用妖术弄出来的,想害客僧性命,可没想到,反被客僧破了法术。
“那……那秀才呢?”住持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用邪法害人,没能得逞,想必会自食恶果。”客僧平静地说,“我们不如去他家里看看。”
僧人们虽有些害怕,却也好奇,便跟着客僧往秀才家走去。刚走到秀才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他家人的哭声。众人推门进去,只见秀才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四肢像是被刀割过一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僧人们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退出了秀才家。住持定了定神,说道:“这事非同小可,我们得赶紧报官。”说完,便让人去县里报案。
县官接到报案后,立刻派了巡检索忠去村寺和秀才家查案。检忠仔细查看了现场,又询问了客僧和僧人们昨夜的经过,再看看秀才的死状,心里便有了判断——秀才修习邪术害人,反被正义之气反噬,最终自食恶果。
事情查清后,县官也没有过多追究,只是让人把秀才的尸体收敛安葬,又叮嘱村民们不要再修习邪术。客僧在村寺里又住了几日,见寺里恢复了平静,便收拾行囊,继续云游去了。
后来,僧人们再也不用受秀才的欺压,村寺的香火也渐渐旺了起来。而“客僧破妖术,秀才自食恶果”的故事,也在沅州一带流传开来,人们都说,邪不压正,不管妖术多厉害,最终都敌不过正义,作恶者终究会遭到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