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三的后颈早被冷汗浸得发僵,那白影指的岔路像张开的鬼嘴,他说什么也不敢往里头走。他攥着缰绳的手发紧,想绕开老槐树和那白影,往正路继续赶——只要再走十里地,就能看见李家坳的灯影,到时候就安全了。可无论他怎么拽缰绳、拍老马的脖子,老马就是像被钉在了土里,蹄子死死抠着地面,连挪半寸都不肯。
风裹着岔路里的腐臭味往他脸上扑,那味道越来越重,不再是远远闻着的腥气,而是浓得化不开,混着潮湿的土腥味,像是刚挖开的坟里飘出来的,直往他鼻子里钻。王老三忍不住捂了捂鼻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早上吃的玉米糊糊在喉咙口打转。他抬头再看那白影,心里的慌劲儿又往上冒——这东西站在那儿,既不拦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用黑洞洞的眼窟窿盯着他,像是在等他做决定,又像是在看一个待宰的猎物。
“别逼我!”王老三咬着牙喊了一声,声音却没什么底气,他把柴刀往身前横了横,刀刃对着白影,“我要走正路,你别拦着!”
话音刚落,那白影忽然动了。不是迈脚,是像一片被风卷着的白纸,轻飘飘地往他这边飘过来。王老三这才看清,它的脚根本没沾地,离地面还有半尺高,衣服下摆随着飘动轻轻扫过地面的荒草,却没带动一根草叶。离得近了,腐臭味更烈,还混着点说不清的腥气,王老三甚至能看见它白衣服上的污渍——不是泥点,是几块深色的印子,不规则地散在胸口和袖子上,在残月的光下泛着暗沉的光,像极了干了多年的血痂。
“你...你到底想干啥?”王老三的声音发颤,握着柴刀的手抖得厉害,刀刃在手里晃来晃去,连他自己都怕砍到自己。他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磕在马车的轮轴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可他连揉都不敢揉,眼睛死死盯着白影。
白影还是没说话,嘴巴闭得紧紧的,像是根本没有嘴似的。它飘到离王老三只有两步远的地方,忽然抬起了手——那只手又细又长,皮肤白得像死人的骨头,指甲是纯黑的,又尖又弯,像是磨过的铁钩子,朝着王老三的脸抓了过来。
“滚开!”王老三吓得魂都快飞了,猛地往后一躲,柴刀顺着本能往前胡乱挥了一下。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呼”的一声响,却什么都没碰到——那白影像是一团烟,柴刀从它身体里穿了过去,连个影子都没伤到。
王老三的心脏“咚咚”狂跳,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滴在眼睛里,涩得他睁不开眼。他赶紧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眼前的白影却不见了。老槐树下空荡荡的,只有歪歪扭扭的树影映在地上,像张牙舞爪的鬼手。风还在刮,老槐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响,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叹气”,倒像是有人在暗处捂着嘴笑,笑得他头皮发麻。
“邪门!真是邪门!”王老三骂了句,声音里满是后怕,他赶紧转过身,用力拍了拍老马的脖子,“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次老马没再抗拒,像是也怕了那突然消失的白影,猛地打了个响鼻,撒开蹄子往前跑。车轮子碾过土路上的碎石,发出“咕噜咕噜”的巨响,车厢里的布和红糖晃得叮当响,油布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像是随时会被掀翻。王老三死死抓着车辕,身体跟着马车的颠簸晃来晃去,可他不敢松手,也不敢回头——他总觉得那白影没走,就跟在他身后。
后背的凉意越来越重,像是有块冰贴在上面,冷得他骨头缝都发疼。他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想把短褂裹得紧些,可那凉意却钻透了衣服,直往肉里渗。更让他难受的是,那股腐臭味也没散,一直跟在马车后面,像是粘在了身上,甩都甩不掉。他甚至能闻到,那味道里除了土腥和腐臭,还多了点淡淡的、像女人胭脂的香味,两种味道混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马车跑了约莫一里地,王老三的心跳才稍微缓了点。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黑漆漆的,没看见白影,也没看见别的东西,只有车轮子留下的两道印子,在土路上延伸向黑暗里。可他心里的不安却没减——老马还在拼命往前跑,耳朵依旧紧紧贴在脑门上,呼吸急促,像是还在害怕什么。
“老伙计,慢点开,别累着。”王老三拍了拍老马的脖子,声音有点发哑。老马像是没听见,还是往前跑,只是速度慢了些。王老三叹了口气,又摸了摸怀里的护身符,硬邦邦的黄符硌着手心,却没之前那么能让人安心了。
风还在刮,路边的白杨树叶子“沙沙”响,像是又有人在叹气。王老三不敢再看路边的树影,也不敢再想那白影的样子,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可他知道,那东西没走,那股腐臭味还在,那道凉意在,它就跟在他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影子,等着在他放松的时候,再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