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七捏着那张画着咧嘴笑的纸条,指腹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纸面,红墨水的痕迹蹭在指尖,像洗不掉的血。他站在屋里,望着空荡荡的衣柜格子,心里的恐慌像潮水般往上涌——稻草人已经敢夜里来要东西,下次会不会直接闯进来?他必须再找王瘸子,就算王瘸子不知道怎么解决,也总得想个办法。
他把纸条叠好揣进怀里,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都插紧后,才扛着柴刀往村西头走。路上遇见几个早起的村民,看见他脸色发白、眼神发慌的样子,还问他是不是病了,冯老七只含糊着应了两句,脚步没敢停。
到了王瘸子家,院门锁着,是那种老式的铜锁,锁芯上蒙着层薄灰,像是有段时间没开过了。冯老七绕到窗户边,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糊着的塑料布没破,他踮着脚往里看,屋里黑漆漆的,炕上铺着的旧褥子叠得整整齐齐,桌上还放着个没洗的粗瓷碗,碗里剩着点米汤,已经干成了硬壳。
“瘸子哥!你在里面吗?”冯老七敲了敲窗户,没人应。他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动静。旁边邻居家的张婶听见动静,端着洗衣盆出来,看见冯老七,就说:“老七啊,你找瘸子?别找了,昨天傍晚我看见他背着个包袱,一瘸一拐往山上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往山上走了?”冯老七心里“咯噔”一下,“他没说去干啥吗?”
“没说,”张婶摇了摇头,“当时他脸色不太好,我问他是不是要出门,他就嗯了一声,没多说话,背着包袱就走了,走的还是后山那条路。”
后山那条路,冯老七心里清楚,那是通往后山坟地的路。王瘸子好端端的,去坟地干啥?难道是因为稻草人闹的事,想去找当初挖竹竿的坟?还是……他知道自己躲不过,故意躲去了坟地?
一种不好的预感顺着脊梁骨往上爬,冯老七没再跟张婶多聊,转身就往后山走。后山的路比山腰的玉米地那条路更陡,路边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草叶上还挂着晨露,蹭在裤腿上,很快就湿了一片。
他走得急,柴刀在肩上晃悠着,好几次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越往坟地方向走,周围越安静,连鸟叫声都没了,只有风吹过野草的“沙沙”声,像是有人跟在身后喘气。
坟地里的草长得比路边还高,齐腰深,走进去只能看见一个个土坟堆,有的立着石碑,有的连碑都没有,只堆着个土包。冯老七攥紧柴刀,拨开野草往里走,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怕看见王瘸子,又怕看不见王瘸子。
走了没几步,他突然瞥见前面一个坟堆旁,有个黑影立在草里。那黑影不高,穿着件灰布褂子,在绿油油的草里格外扎眼。冯老七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他放慢脚步,一点点挪过去,手里的柴刀握得更紧了。
离那黑影还有几步远时,冯老七看清了——那不是人,是稻草人!它的竹竿骨架还是之前的样子,可身上穿的不是冯老七的蓝布褂子,而是一件灰布褂子,袖口磨得发亮,衣襟上还沾着块洗不掉的油渍——那是王瘸子常穿的那件!
冯老七的呼吸瞬间顿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看见稻草人脚下,躺着一个蓝布包袱,包袱口开着,露出里面的几件衣裳——都是王瘸子的旧衣服,还有半袋干粮,是村里小卖部卖的那种粗面馒头,已经硬了。
而在稻草人旁边的坟堆上,新挖了个小坑,坑挖得不算深,能看见里面埋着个东西——是个化肥袋,和稻草人之前的脑袋一模一样!化肥袋的一角露在外面,上面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干巴巴的,和他在玉米地里看见的“血迹”一模一样。
冯老七突然想起王瘸子说的话——“稻草人沾了活人的气,就会想变成人”。它先是要了冯老七的蓝布褂子、头发、烟袋锅,现在又要了王瘸子的灰布褂子,甚至把王瘸子的包袱都带来了……那王瘸子呢?王瘸子去哪里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他看着稻草人身上的灰布褂子,看着坟堆上的化肥袋,突然明白过来——稻草人要的不是衣裳,是“活人的气”,是能让它变成人的“东西”。王瘸子是扎稻草人的人,用了坟里的竹竿和坟土,现在稻草人找上了他,拿走了他的衣裳,那王瘸子……恐怕已经出事了。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野草“呜呜”响,像是在哭。稻草人身上的灰布褂子被风吹得掀了起来,露出里面的稻草,稻草上还沾着几根黑色的头发——不是冯老七的,比他的头发更粗、更短,像是王瘸子的。
冯老七再也不敢待下去,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往外跑,手里的柴刀掉在了地上都没察觉。他跑过一个个坟堆,跑过齐腰深的野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稻草人已经找上了王瘸子,下一个,会不会是他?它已经拿了他的很多东西,下次再找他,要的会不会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