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坑洼的土路时,底盘传来“哐当”一声闷响,徐云下意识地踩了脚刹车。副驾上的柳笑笑猛地惊醒,揉着眼睛看向窗外,暮色里的村庄像泡在墨水里的剪影,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昏黄的灯。
“还有多久啊?”她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旅途的疲惫。徐云看了眼导航——屏幕上的蓝色箭头已经快贴到终点,再往前就是外婆留下的老院。“快了,拐过前面那棵老槐树就是。”他说着,重新踩下油门,车灯劈开浓稠的夜色,把路边的野草照得发白。
十分钟后,车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徐云熄了火,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柳笑笑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泥土和腐叶的冷风扑面而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地方也太偏了,晚上连个路灯都没有。”
“老村子都这样,”徐云走过来,顺手拎起后备箱里的行李箱,“外婆去世后这院儿空了三年,明天收拾收拾就好了。”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铁门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老物件在低声抱怨。
院子里的老槐树长得比三年前更粗壮了,枝桠纵横交错,像无数只干枯的手伸向夜空。正对着院门的是三间青砖瓦房,窗户黑洞洞的,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远远看去,像三只没闭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柳笑笑跟在徐云身后,脚步放得很轻。脚下的石板路长了层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她攥着徐云的衣角,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这院子有点阴森?”
徐云回头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自己吓自己,就是太久没人住,有点冷清而已。”他推开堂屋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摸索着按下墙上的开关,头顶的灯泡闪了几下,终于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家具上盖着的白布落满灰尘,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白布轻轻晃动,像有人在底下藏着。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间卧室,铺好带来的被褥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柳笑笑洗漱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风声呜呜咽咽,夹杂着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总让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院子里晃。
“徐云,”她推了推身旁的人,“你说外婆家以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啊?”
徐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能有什么事?就是普通的老院子。快睡吧,明天还得收拾呢。”他翻了个身,很快又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柳笑笑盯着天花板,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她总觉得,这漆黑的夜里,有双眼睛正透过窗户,看着屋里的一切。
后半夜,徐云被一阵急促的风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卧室里还残留着柳笑笑身上的香水味,身旁的人睡得正沉,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窗外的风还在刮,“呜呜”的声音像女人的哭声,他起身想把窗户关紧些——那扇老式木窗没装玻璃,只用一层塑料布钉着,风一吹就“哗啦啦”响。他走到窗边,刚要伸手去拉窗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塑料布上晃过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贴得很近,像是就靠在窗外。徐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仔细看去——那是个人头的轮廓,没有头发,脸盘臃肿,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贴在塑料布上,甚至能隐约看出鼻子和嘴巴的形状。
“谁?”他低喝一声,猛地伸手扯开塑料布。冷风“呼”地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可窗外空荡荡的,只有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里摇晃,影子落在地上,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徐云探出头,借着月光往院子里看——石板路、柴房、墙角的杂草,什么都没有。他又绕着窗户看了一圈,窗台下的泥土平平整整,没有脚印,也没有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
“是眼花了吧?”他喃喃自语,伸手把塑料布重新钉好。可刚才那瞬间的恐惧感还攥着他的心脏,那影子的轮廓太清晰了,不像是树枝晃出来的错觉。他回到床上,柳笑笑还在睡,只是呼吸比刚才急促了些,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指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凉意。
这一夜,徐云再没睡着。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个影子的样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是树枝的影子,怎么会有那么规整的人头形状?而且贴得那么近,像是有人特意凑在窗边。
天快亮时,风声终于停了。徐云起身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塑料布的一角,院子里已经亮了些,老槐树下的石凳上落了层露水,一切都平静得像昨晚的影子从未出现过。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窗台下的泥土——土是湿的,能清晰地留下脚印,可上面只有几只麻雀的爪印,没有任何人类的痕迹。“难道真的是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他皱着眉,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柳笑笑揉着眼睛走出来,“你怎么起这么早?”她走到徐云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看什么呢?”
徐云站起身,把昨晚的事咽了回去——他不想让柳笑笑担心,“没什么,看看院子里的情况,今天得把杂草除了。”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去洗漱吧,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烧点热水。”
柳笑笑点点头,转身走向卫生间。可她没看见,徐云转身时,目光又落回了窗台上,眼神里满是不安——他知道,昨晚的影子绝对不是幻觉,这老院里,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早饭是在村里的小卖部买的面包和牛奶。徐云和柳笑笑吃完后,就开始收拾院子——徐云拿着镰刀割杂草,柳笑笑则负责擦拭窗户上的灰尘。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院子里,形成斑驳的光影,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倒比晚上多了几分生气。柳笑笑站在梯子上,拿着抹布擦拭堂屋的窗户,玻璃上的灰尘很厚,擦了好几遍,才终于能看清外面的景象。
“徐云,你看这玻璃上是什么?”她突然喊道。徐云放下镰刀跑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玻璃右下角有一块深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污渍,形状不规则,边缘却很清晰,像是有人曾把什么东西贴在上面。
“可能是以前下雨,雨水渗进来留下的印子吧。”徐云随口说道,伸手摸了摸那块印记——硬邦邦的,像是已经和玻璃粘在了一起。柳笑笑却皱起眉,“不对啊,这印记是在玻璃外面的,而且你看,这形状……有点像手印。”
徐云的心猛地一跳,他凑近了仔细看——那块印记确实像一只手的轮廓,五个手指的形状隐约可见,只是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变得模糊。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昨晚出现影子的那扇卧室窗户,心里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别多想了,可能就是以前小孩在这玩,留下的手印。”他强装镇定,把柳笑笑从梯子上扶下来,“先去收拾卧室吧,把盖家具的白布都撤了。”
柳笑笑点点头,跟着徐云走进卧室。两人合力把盖在衣柜上的白布扯下来,灰尘“哗啦”一声落下来,呛得两人直咳嗽。柳笑笑转身去拿扫帚,刚走到窗边,脚就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半枚嵌在泥土里的脚印。
那脚印在窗台内侧的地面上,因为卧室里很久没打扫,地面落了层薄灰,所以脚印很清晰。鞋底是圆形的,边缘很光滑,不像是村里常见的胶鞋或布鞋,而且脚印边缘还沾着点黑泥,像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徐云,你看这个!”柳笑笑的声音有些发颤。徐云跑过来,蹲下身仔细看着那枚脚印——脚印很小,像是女人的,而且位置很奇怪,正好对着窗户,像是有人曾站在这里,贴着窗户往屋里看。
“这是谁的脚印?”柳笑笑抓着徐云的胳膊,指尖冰凉,“我们昨天进来的时候,卧室里很干净,没有脚印啊。”
徐云站起身,目光落在窗户上——塑料布昨晚被他重新钉好了,没有破损的痕迹,那这脚印是怎么来的?难道昨晚真的有人进过卧室?可门窗都是锁好的,除了他和柳笑笑,没人有钥匙。
“会不会是以前留下的?”他试图找个合理的解释,可自己都觉得牵强——地面上的灰尘很薄,如果是以前留下的脚印,早就该被风吹散了,不可能这么清晰。
柳笑笑走到窗边,掀开塑料布的一角往外看——窗台下的泥土还是湿的,没有任何脚印,可卧室里却出现了半枚带泥的脚印,这太诡异了。“徐云,昨晚你说的幻觉……会不会是真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地方太吓人了,我们还是走吧。”
徐云心里也慌,可这是外婆留下的老院,他这次回来就是想把老院收拾好,留作纪念。他握住柳笑笑的手,轻声安慰道:“别害怕,可能就是村里的小孩调皮,从围墙翻进来,留下的脚印。我们先把院子收拾完,要是再发生奇怪的事,我们就走,好不好?”
柳笑笑点点头,可心里的恐惧却越来越重。她看着那枚脚印,总觉得昨晚贴在窗外的影子,此刻正躲在某个角落,静静地看着他们。
中午,太阳升到了头顶,院子里的温度也高了些。徐云把割下来的杂草堆在墙角,准备下午烧掉。柳笑笑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矿泉水,眼神却一直盯着卧室的窗户,脸色不太好。
“我去隔壁王大爷家借把锄头,顺便问问村里有没有人愿意帮忙收拾院子。”徐云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王大爷是外婆生前的邻居,和徐云家关系很好。徐云穿过两条小巷,很快就到了王大爷家——院子里种着几棵桃树,王大爷正坐在屋檐下抽旱烟,看见徐云,连忙放下烟袋锅子站起身。
“小云啊,什么时候回来的?”王大爷笑着问道,把他让进屋里,“快坐,我给你倒杯茶。”
徐云坐下后,接过王大爷递来的茶水,“昨天晚上回来的,这不一早就开始收拾院子了,想跟您借把锄头用用。”
王大爷点点头,转身去杂物间拿锄头。徐云看着屋里的摆设,突然想起早上发现的脚印,忍不住问道:“王大爷,我家老院……最近这几年,有没有人去过啊?”
王大爷拿着锄头走出来,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把锄头递给徐云,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
徐云接过锄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早上发现脚印的事说了出来,“我早上在卧室窗台下发现了半枚脚印,不是我的,也不是笑笑的,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王大爷一听,手里的烟袋锅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烟叶撒了一地。他猛地抓住徐云的胳膊,声音有些发颤:“你们……你们是不是还看见别的东西了?比如……窗上的影子?”
徐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王大爷的眼睛,“您怎么知道?我昨晚确实在卧室窗户上看见一个人头影子,还以为是幻觉。”
王大爷松开手,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唉,该来的还是来了。那老院……不干净啊。”他捡起烟袋锅子,重新装上烟叶,却半天没点着。
徐云心里一紧,“王大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老院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王大爷吸了口烟,缓缓开口:“二十年前,你外婆家隔壁住了个孤老太太,姓陈,大家都叫她陈阿婆。她无儿无女,就一个人住在那间小土房里。那年冬天特别冷,下了好几天雪,村里的人都没怎么出门。等雪停了,有人发现陈阿婆没出门捡柴火,就去她家看——结果发现她已经冻僵在窗边了,头就靠在玻璃上,手里还攥着个布娃娃。”
徐云听得浑身发冷,“您是说……我昨晚看见的影子,是陈阿婆的?”
“不好说啊,”王大爷摇了摇头,“自从陈阿婆走了以后,就总有人说在你家老院看见她的影子,尤其是晚上,经常有人看见窗上贴着个人头影子。后来你外婆搬走了,那院儿空了,这事才渐渐没人提了。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会再出现了,没想到你们一回来,又……”
“哐当”一声,门外传来碗摔碎的声音。徐云和王大爷同时回头,看见柳笑笑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地上是摔碎的碗片和洒了一地的牛奶。
“笑笑,你怎么来了?”徐云连忙跑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柳笑笑的嘴唇哆嗦着,“我……我听见你们说话,陈阿婆……她真的在这院里?”
王大爷也走过来,看着柳笑笑,叹了口气,“孩子,别怕,陈阿婆生前是个好人,就是走得太惨了,可能是有什么心事没了,才一直徘徊在这里。”
可柳笑笑却更害怕了,她想起昨晚贴在窗外的影子,想起卧室里的脚印,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徐云,我们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太吓人了。”
徐云看着柳笑笑哭红的眼睛,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回头看了眼王大爷,王大爷只是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徐云深吸一口气,握住柳笑笑的手,“好,我们收拾东西,明天就走。”
可他心里清楚,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那枚脚印,那个影子,还有陈阿婆手里的布娃娃,这一切都像是一张网,正慢慢把他们缠在里面。
下午,徐云和柳笑笑没再收拾院子,而是把带来的东西重新装回行李箱。柳笑笑坐在床上,眼神一直盯着窗户,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像是随时准备报警。
徐云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箱子,抬头看见柳笑笑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别害怕,今晚我们开着灯睡,明天一早就走,不会有事的。”
柳笑笑点点头,靠在徐云的肩膀上,“我以前不信这些的,可自从昨晚看见那个影子,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浑身都不自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徐云把堂屋和卧室的灯都开着,又把厨房的窗户和门都锁好。两人晚饭还是吃的面包,谁都没心思做饭。吃完后,他们就躺在床上,柳笑笑靠在徐云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闭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格外刺耳。快到十二点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蹭玻璃。
柳笑笑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紧紧抓住徐云的衣服,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徐云也听见了声音,他屏住呼吸,慢慢抬起头,看向窗户——塑料布上,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这次的影子比昨晚更清晰,不仅有头,还能看见一只枯瘦的手贴在塑料布上,指节突出,像是要抓进屋里来。影子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贴在窗户上,仿佛在看着屋里的两人。
“它……它又来了。”柳笑笑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不停发抖。徐云搂住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别出声,我们别理它,它不会进来的。”
可那“沙沙”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响,像是有人在用力蹭玻璃。徐云偷偷掀开被子,慢慢朝窗户挪过去——他想再看清楚些,那个影子到底是什么。
他走到窗边,离塑料布只有一步之遥,影子的轮廓就在他眼前——臃肿的脸,没有头发,枯瘦的手紧紧贴在塑料布上,甚至能看见手上的皱纹。徐云的心跳得飞快,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从窗户缝里钻进来,让他浑身发冷。
突然,影子动了——那只枯瘦的手慢慢抬起,指关节弯曲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徐云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哐当”一声响。
就在这时,影子突然消失了,窗外的“沙沙”声也停了下来。徐云连忙掀开塑料布,往外看——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里摇晃,什么都没有。
他蹲下身,再次检查窗台下的泥土——这次,泥土上出现了一枚清晰的脚印,和卧室里的那枚一模一样,圆形的鞋底,边缘沾着黑泥。而且脚印旁边,还有几个浅浅的指印,像是有人曾用手撑在地上。
“徐云,怎么样了?它走了吗?”柳笑笑颤抖着问道。徐云站起身,转身看向她,脸色苍白,“走了,但是……窗台下有脚印,还有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