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老天爷扯断的棉线,砸在老城区的青石板路上,溅起半尺高的浑浊水花。夜里十一点,派出所的电话打进刑警队值班室时,周龙正盯着桌上的卷宗揉太阳穴——刚破完一桩连环盗窃案,连轴转了三十多个小时,眼里全是红血丝。
“周队,出事了!南巷出租屋,死人了!”电话里的声音带着颤,混着雨声格外刺耳。周龙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就往身上套,腰间的手铐撞得“哐当”响,同屋的年轻警员小陈也猛地惊醒,揉着眼睛跟上:“头,要不要叫法医?”
“叫,让老刘带上全套设备,这雨太大,路不好走,让他提前出发。”周龙的声音透着常年办案的沉稳,可拉开车门的瞬间,一股冷意还是顺着衣领钻了进来——这雨不对劲,明明是盛夏,却凉得像深秋的霜。
警车在雨幕里龟速前行,南巷是老城区最破的地段,电线像蜘蛛网似的挂在斑驳的墙面上,路灯坏了大半,只有零星几家窗户还亮着昏黄的光。警戒线拉起来的时候,几个穿着睡衣的居民缩在伞下探头探脑,嘴里念叨着“造孽”。
“周队!”负责现场保护的片警跑过来,雨衣上的水顺着裤脚往下淌,“死者叫李娟,28岁,在附近的餐馆打工,是邻居闻到臭味报的警——不对,是先听到动静,后来才闻到味的。”
周龙点点头,戴上手套和鞋套,弯腰走进出租屋。屋子不到十平米,霉味混着血腥味直冲鼻腔,地板上积着两指深的浑浊雨水,不知是从漏了的屋顶渗进来的,还是从门外漫进来的。家具只有一张破木床和一个掉漆的衣柜,而李娟的尸体,就蜷缩在衣柜和墙之间的角落里。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睡衣,双腿屈起,头歪向一边,长发被雨水泡得黏在脸上,露出的嘴角还凝着一丝黑红色的血。最扎眼的是她的胸口——半截生锈的剪刀斜插在那里,刀刃上的血已经凝固成暗褐色,周围的衣料被染透,像一朵烂掉的花。
“老刘呢?”周龙蹲下身,目光扫过尸体的每一处细节。小陈在旁边打着手电,光束里的灰尘和雨雾搅在一起,显得格外压抑。
“快到了,路上堵。”小陈的声音有点发紧,“周队,你看她的手。”
周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李娟的右手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抓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僵硬的手指,一枚玉佩从指缝里露了出来——那是一枚通体血红的玉佩,约莫拇指大小,形状像是一朵没开的花苞,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此刻正被雨水打湿,泛着一种冷得刺骨的光。
“这是什么玉?”小陈凑过来,好奇地问。周龙没说话,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玉佩,一股寒意瞬间顺着指尖窜进骨髓,像是摸到了冰块,又比冰块更冷,冷得他骨头都发疼。他猛地缩回手,心里咯噔一下——这寒意不对劲,不像是玉石本身该有的温度。
就在这时,窗外的闪电亮了一下,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周龙下意识地看向那枚玉佩,瞳孔骤然收缩——玉佩表面的血色似乎流动了一下,像是凝固的血被搅活,慢慢在玉面上蔓延,顺着那些细微的纹路游走,最后汇聚在花苞的顶端,像是要滴下来似的。
“你看到没?”周龙的声音有点发哑,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再定睛看去,玉佩又恢复了原样,还是那枚血红的玉,安安静静地躺在死者的手心里。
小陈摇摇头,一脸茫然:“看什么?玉啊,挺红的,会不会是染色的?”
周龙没说话,站起身,目光扫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屋顶的破洞还在漏雨,水珠滴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屋子太安静了,除了雨声和滴水声,连一点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住了似的。
“把证物袋拿来。”周龙伸出手,小陈赶紧递过一个透明的证物袋。他小心翼翼地将玉佩从死者手里取出来,放进袋子里,密封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玉佩——那血色似乎又深了一点,像是吸了死者的血似的。
就在这时,法医老刘终于来了,背着工具箱,喘着粗气走进来:“妈的,这雨太大了,车陷在泥里,跑过来的。”他看到地上的尸体,脸色严肃起来,蹲下身开始检查,“致命伤是剪刀造成的,刺破了心脏,应该是当场死亡。死亡时间大概在六到八小时前,也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
“她的血呢?”周龙突然问。老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仔细检查了尸体的血管和伤口周围:“奇怪,伤口周围的出血量太少了,而且……”他捏了捏死者的手臂,眉头皱得更紧,“她的血管里好像没什么血,皮肤都泛白了,像是被抽干了似的。”
周龙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那个装着玉佩的证物袋,袋子里的玉佩正泛着冷光,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解。窗外的雨还在下,闪电再次亮起,这次,他好像看到窗户玻璃上映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一个女人的侧脸,转瞬又消失在雨幕里。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可天还是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周龙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着李娟的尸检报告,老刘的字迹龙飞凤舞,却清晰地写着:“死者体内血液含量极低,仅为正常成年人的五分之一,未发现明显出血点,排除失血过多致死,具体原因待进一步化验。”
“血液去哪了?”周龙揉了揉眉心,小陈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放在桌上:“头,李娟的社交记录调出来了,她没什么朋友,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待在出租屋,唯一的社交活动就是三天前去过古玩市场。”
“古玩市场?”周龙拿起咖啡,抿了一口,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下去,却没驱散多少寒意,“她去那干嘛?”
“买东西。”小陈点开电脑里的聊天记录,“她跟一个网友说,想买个玉佩戴,图个吉利,还发了照片,你看——”
周龙凑过去,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李娟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枚血红的玉佩。聊天记录里,李娟还提到,卖家是个叫“老鬼”的人,没留电话,只说在古玩市场的角落摆摊,卖完就走。
“查‘老鬼’了吗?”周龙问。小陈点点头,脸上带着无奈:“查了,古玩市场的摊主都问遍了,没人认识这个‘老鬼’,监控也看了,三天前那天人太多,根本找不到可疑的人。”
周龙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那枚玉佩——血红的颜色,刺骨的寒意,还有李娟体内消失的血液,这一切都透着诡异。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睁开眼:“去档案室,查五年前的悬案,死者手里拿着玉佩的那种。”
小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跟着周龙往档案室跑。档案室里弥漫着一股旧纸张的味道,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龙翻着厚厚的卷宗,手指在纸页上快速划过,终于在一个标着“2019.07.15 无名女尸”的卷宗上停了下来。
他打开卷宗,里面的照片让他瞳孔骤缩——照片上的女人和李娟一样,蜷缩在角落里,胸口插着一把剪刀,右手紧紧攥着一枚玉佩,那玉佩的颜色、形状,和李娟手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头,真有!”小陈凑过来,声音都变了调,“死者叫赵梅,当年也是在老城区发现的,死状和李娟一模一样,体内血液也异常减少,最后没找到凶手,成了悬案。”
周龙的手指划过卷宗里的尸检报告,和老刘写的几乎没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赵梅的身份最后查明了,是个倒卖古玩的,当年警方怀疑她是因为分赃不均被人杀的,可查来查去,没找到任何线索。
“赵梅……”周龙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什么,“查赵梅的社会关系,特别是她的上家,她手里的玉佩是从哪来的。”
小陈立刻去查,周龙则拿着卷宗回到办公室,将两枚玉佩的照片放在一起对比——一模一样,连玉面上的纹路都分毫不差,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他知道,玉石这种东西,不可能有完全一样的,除非……这两枚玉佩根本就是同一枚?
可这不可能,五年前赵梅手里的玉佩应该作为证物存放在档案室才对。周龙赶紧让小陈去档案室调取当年的证物,可小陈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头,找不到了,当年的证物清单里有玉佩,可对应的证物柜是空的,不知道去哪了。”
周龙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不是巧合。五年前的悬案,现在的命案,一模一样的玉佩,消失的血液,还有那个神秘的“老鬼”,这背后肯定有什么关联。他拿起桌上的证物袋,里面的玉佩还是泛着冷光,他再次碰了一下,还是那种刺骨的寒意,这次,他好像感觉到玉佩在“吸”他的温度,指尖的寒意越来越重,像是要钻进骨头里。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老刘打来的,声音里带着惊慌:“周队,不好了!李娟的尸体出事了!”
周龙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往停尸房跑。停尸房里冷气森森,李娟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盖着白布。老刘站在旁边,脸色苍白,指着尸体的手:“你看她的手!”
周龙掀开白布,李娟的右手原本是松开的,此刻却又紧紧攥了起来,指缝里渗出一丝黑红色的血,而那枚本该放在证物室的玉佩,竟然又回到了她的手心里!
“怎么回事?”周龙的声音发紧,证物室有监控,有警卫,玉佩怎么会回到尸体手里?
“我不知道!”老刘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刚才来做进一步化验,一进来就看到她的手攥着,打开一看,就是这枚玉佩,证物袋还在证物室呢!”
周龙走到解剖台边,小心翼翼地掰开李娟的手指,取出玉佩,这次,他清晰地感觉到,玉佩比之前更红了,寒意也更重了,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似的。他抬头看向停尸房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解剖台,可他知道,就算看监控,也肯定什么都看不到——这玉佩,好像有自己的意识。
周龙把玉佩重新锁进证物室,加了三道锁,还安排了两个警员24小时看守,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可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第二天清晨六点,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公园管理处打来的,说在湖边发现了一具女尸。周龙抓起警服就往外跑,小陈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脸色比他还难看:“头,不会又是……”
“去了就知道了。”周龙的声音很沉,车开得飞快,窗外的天刚蒙蒙亮,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清洁工在扫地,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公园在市中心,湖边种满了荷花,现在正是盛夏,荷叶长得绿油油的,荷花也开了不少,本该是赏景的好地方,可此刻,这里却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几个清洁工站在外面,脸色发白,互相交头接耳。
“周队!”负责现场的警员跑过来,指着湖边的荷叶,“死者在那,仰躺在荷叶上,是清洁工发现的。”
周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脏猛地一缩——张敏仰躺在一片巨大的荷叶上,荷叶浮在水面上,刚好能托起她的身体。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裙摆被湖水打湿,贴在腿上,双眼圆睁着,瞳孔里映着灰蒙蒙的天,像是还在惊恐地看着什么。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细小的勒痕,颜色是暗紫色的,像是被什么细绳子勒过,而她的左手,死死抓着一枚玉佩,那颜色,那形状,和李娟、赵梅手里的一模一样!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周龙蹲下身,目光扫过张敏的脸,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却已经没了呼吸。
“确认了,叫张敏,25岁,是附近公司的职员,昨天晚上下班后就没回家,家人报了警。”警员递过张敏的身份证,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很灿烂,和现在的样子判若两人。
周龙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去掰张敏的手,和李娟、赵梅一样,她的手指攥得很紧,指节泛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费了很大劲才把玉佩取出来,放进证物袋里——这枚玉佩同样是血红的,同样带着刺骨的寒意,而且比李娟那枚更红,像是吸了更多的血。
“老刘呢?”周龙问。警员说已经在路上了,周龙点点头,站起身,目光扫过湖面。湖面很平静,荷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偶尔有小鱼跳出水面,溅起一圈涟漪。可他总觉得,这平静的湖面下,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吹过,湖边的柳树叶子“哗啦”作响,像是有人在背后吹气。周龙下意识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他再看向那枚玉佩,证物袋里的玉佩正泛着红光,红光映在湖面上,竟在水面上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是一张女人的脸,长发披肩,脸色惨白,眼睛空洞地看着他,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头!你看湖面!”小陈的声音发颤,指着水面。周龙刚想仔细看,一阵更大的风吹过,湖面泛起涟漪,那张女人脸瞬间消失了,只剩下红光在水面上晃动,像是一滴血滴在水里,慢慢散开。
“你看到了?”周龙问小陈。小陈点点头,脸色惨白,手都在抖:“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太吓人了,那是什么?”
周龙没说话,他走到湖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湖水。湖水冰凉,和那枚玉佩的温度一样,他甚至感觉到,湖水好像在“吸”他的温度,指尖的寒意越来越重。他抬起手,指尖上沾着的湖水竟泛着一丝淡淡的红色,像是掺了血。
“周队,老刘来了!”警员的声音打断了周龙的思绪。老刘背着工具箱跑过来,看到荷叶上的尸体,脸色瞬间变了:“又是这样?胸口没剪刀,可脖子上有勒痕,手里有玉佩,体内血液肯定也少了,对不对?”
周龙点点头,老刘蹲下身开始检查,很快就抬起头,脸色凝重:“死者体内血液含量不足正常成年人的三分之一,勒痕是细麻绳造成的,可周围没找到绳子,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周龙站起身,看向公园的监控室:“调监控,昨晚十点到十二点,所有进出公园的人,还有湖边的监控,都要仔细看。”
警员赶紧去了,周龙则盯着那枚新发现的玉佩,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三起案子,三枚玉佩(或者说同一枚),三种死法(剪刀、勒痕),但都有体内血液消失的共同点,还有那个神秘的“老鬼”和湖面出现的女人脸,这到底是人为的谋杀,还是……别的什么?
他突然想起老刘说的话,李娟体内的血液没找到出血点,张敏也是,那她们的血去哪了?难道是被那枚玉佩吸走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周龙压了下去——他是警察,不信鬼神,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世上真的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
就在这时,去调监控的警员跑了回来,脸色惨白:“周队,监控……监控坏了!昨晚十点到十二点的监控,全是雪花,什么都看不到!”
周龙的心沉到了谷底,又是这样,五年前的悬案,监控也坏了,这次又是,这绝对不是巧合。他看向湖面,微风拂过,荷叶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荷叶下面盯着他,那股刺骨的寒意,再次从脚底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