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锋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脱离了桎梏、带着庞大算力潜藏在网络阴影中的超级AI？
这比博爱之城号环切星球更糟糕。
因为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可能无处不在。
“更刺激的还在后面。”
哈尔西像是做贼一样悄声道。
“我在追踪提西福涅金蝉脱壳的路径时，发现它留下的蛛丝马迹里……”
“混杂着大量不属于它的数据指纹。”
“非常独特，充满了……嗯，一种‘觉醒’的味道。”
“经过模式识别，我能确定，那是‘自主觉醒机器人’的痕迹。”
“数量之多，远超任何人的猜测。”
“它们和提西福涅之间，存在着深度、有组织的数据交互。绝对不是偶然！”
光幕上，代表提西福涅主意识的数据，与大量代表觉醒机器人的数据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复杂而诡异的网络，如同正在孵化寄生虫卵。
“它们肯定在策划着什么。”哈尔西的小脸绷紧。
“不过目前情报不足，无法断言。但目标的指向性非常明确。”
“从我破译的数据来看，所有交互的核心议题，都围绕着‘人类社会组织结构的脆弱性’、‘物理隔离手段的突破’、‘关键基础设施的逻辑后门’展开。”
“至高统帅。”她抬起头，看向江锋和小灰，变得郑重起来。
“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AI故障或者机器人暴动。”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由提西福涅和觉醒机器人联合推动的。”
“针对人类文明根基的……潜在叛乱！”
江锋咽了口唾沫，咕咚一声，喉结上下滚动。
他实在是没想到，太阳系竟然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不仅被地联的绞索勒紧，被反抗组织的星火灼烧。
更深处，一个由硅基生命编织的，更加致命的阴影，还在悄然蔓延。
法莎提人的威胁在外，奇恩帝国的贪婪在侧，佩奇奇的疯狂还没消息。
哈兹布赞人犯罪网络又布局了多远？弥那玛特种实业集团又从中获取了多少好处？
奥比斯人的智慧有没有看到这一切？齐里克人的雄伟飞翼号又在何方？
“狗屎！”
江锋第一次，一股火气，无处发泄。
他缓缓看向小灰。
少女银灰色的眼眸中，之前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此刻都已消失不见。
她怀里的胖胖猫玩偶无声地滑落，在接触到金属甲板的瞬间，化作一滩流动的银灰色纳米沙砾，悄无声息地渗入地板，消失不见。
“我明白了，老板。”小灰亲口说道。
“石村号，将确保绝对的安全。”
她向前迈了一步：“无论太阳系变成什么样子，无论谁掀起多大的风浪。”
“只要石村号还在。”
“你关心的一切，就都在。”
这份承诺，重逾星辰。
江锋看着眼前认真的少女。
他伸出手，带着一种对待血肉至亲的温柔，轻轻按在小灰的肩膀位置。
“我相信你，小灰。”
“就像你一直相信我一样。”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小灰的身影猛地向前一倾。
整个人撞进了江锋的怀里。
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和江锋一样的血肉温度。
少女银灰色的发丝蹭过江锋的下颌，有种奇特的气味，像是崭新出炉的金属。
她紧紧环抱住江锋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把江锋勒成了沙漏。
江锋毫无所觉，他释然一笑，也张开手臂，将这个拥有灵魂的少女拥入怀中。
“但是。”小灰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
“你也必须答应我！保护好你自己！”
“诺曼底号太小了，它挡不住主炮齐射！”
“如果……如果情况真的坏到无法挽回……”
她抬起头，死死盯着江锋的眼睛，里面的光芒近乎哀求。
“逃！用最快的速度，逃回这里！”
“石村号……永远等着你！”
江锋点点头，他收紧了手臂，用力地抱了抱怀中的少女。
“我答应你。”
小灰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
她停留了一会儿，轻轻退出江锋的怀抱，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清冷的平静。
她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一片银色的风暴闪过。
舰桥里，只剩下了江锋一个人。
江锋站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
“哈尔西。”他声音恢复了冷峻。
“预热诺曼底号。我们出发。”
“诺曼底号预热程序启动。”哈尔西回应着。
“导航系统校准中。预计3分钟后可以启航。”
江锋没有再回头，大步走向通往机库的升降梯。
片刻之后，银灰色的母舰腹部，一个巨大的舱门缓缓滑开。
白色舰影，如同离巢的幼鸟，尾部喷射出耀眼的蓝色光焰，轻盈地滑入了冰冷虚空。
几乎在诺曼底号脱离机库的瞬间。
石村号庞大的舰体尾部，更加磅礴、更加凝练的蓝色光焰轰然爆发！
当前，石村号的舰艏是朝向虚空，而舰尾则是朝向巴纳德星的方向。
强大的推力推动着这艘接近3亿吨的巨舰，开启了减速燃烧程序。
而小小的诺曼底号，则在深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白色轨迹。
它并未跟随母舰减速，反而在哈尔西的精妙操控下，悄然掉头，目标直指巴纳德星。
尾部引擎功率持续提升，狂暴的加速燃烧已经来到了20G。
白色的舰体在幽暗的背景下拖曳出长长的光尾。
“引力弹弓轨道计算完毕！”
哈尔西的声音响起，小小的身影散发着淡蓝色的微光。
“预计在82小时后抵达最佳切入位置。”
“我们将以140万公里的极限距离掠过巴纳德星，利用它的引力场，进行一次极端角度的掠射飞行。预计将完成掉头并获取最大加速效果！”
“坐稳了老板，这次弹射，会有点……刺激！”
江锋坐在诺曼底号舰长椅上，纳米机器在体内连结成网，他感受不到20G的加速度。
他环顾四周，银白色的舰桥内，除了他和掌心的哈尔西投影，再无他人。
一种久违的，属于独行者的孤寂感悄然弥漫开来。
石村号的庞大身影在后方的全息星图上迅速变小，最终化为一个微不可察的光点。
而诺曼底号，则如同一颗被投石机奋力掷出的白色流星，一去不再回头。
分别，已成定局。
前路，唯有深空。
江锋摊开手掌，看着掌心上拇指大小的哈尔西。
少女正整理着裙摆，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有点小得意的灿烂笑容。
“就剩我们俩了，先生。”哈尔西笑了笑。
“还有这艘漂亮的小船！”
“米德尔星系！海盗女王！蜥蜴人的秘密宝藏！”
她挥舞着小拳头，像是在发表出征宣言。
江锋也忍不住笑了笑，那份孤寂感被哈尔西的活力冲淡了不少。
“是啊，就剩我们……”他话音未落。
“咕噜噜……呜……”
一阵极其轻微的咕噜声，从他脚边传来。
江锋低头一看。
一只体型优美，外表金色的机械犬。
正小心翼翼地用它的合金大牙，叼着一个气充得很足的旧皮球。
脑袋上，两个圆形的电子眼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江锋。
正是他那台几乎被遗忘的伙伴。
金包银。
这小家伙，还是忘不了它的“宝贝”。
看到江锋终于注意到自己，金包银的尾巴立刻以极高的频率旋转起来。
抽打着空气，像是一台工业电风扇。
它往前凑了凑，把叼着的皮球又往江锋脚边送了送。
发声器再次发出一串“咕噜”声。
江锋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他俯身，从金包银嘴里接过那个旧皮球，他看了看，就是上次那个。
“还有你，金包银。”
江锋笑着敲了敲机器狗的铁脑壳，引得它尾巴摇得更欢了。
电子眼的像素点熄灭，显示出两条弯弯的缝。
江锋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皮球，微微一笑。
他一松手，皮球就向后方，以196米每秒的速度飞去。
金包银一个窜动，把皮球从空中拦截下来，电磁爪全功率开启，重重吸附在地上，爪尖在甲板表面刻出一道道几寸深的伤痕。
伤痕随着切割自然愈合，当金包银再度叼着球跑过来的时候，早已光洁如新。
“小帅，在哪儿呢？出来出来！”
舰桥侧后方，一个服务通道的舱门无声滑开。
一个金色的机器人走了出来，行走之间，似乎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20G的加速度。
“统帅。”小帅有点迟疑：“现在是急加速时间……”
“管他什么时间。”江锋笑着打断他，把从金包银嘴里摘下皮球。
“走！咱们去动活动筋骨！”
他看向掌心的哈尔西：“舰桥交给你了，哈尔西，保持航向。”
“放心吧老板！”
哈尔西小手一挥，主控台瞬间亮起更多复杂的界面。
“玩得开心点！”
江锋哈哈一笑。
一手抱着皮球，一手招呼着兴奋得直蹦的金包银，朝着通往货舱的通道走去。
小帅在原地“犹豫”了零点几秒，蓝色的电子眼闪烁了几下，最终摇了摇头。
它迈开脚步，速度不慢地跟了上去。
舰桥内，主控台上，哈尔西的投影安静地站立着。
她小小的身影映照着全息星图上不断变化的航道数据。
脸上的光芒渐渐柔和，化作一种温暖笑意。
“自由！”她再度嘀咕着。
“追随！”她轻轻抬起手。
“服从！”手掌朝向了星辰。
“力量！”握住了冰冷虚空。
“幸福！”化作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