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底色是混沌,万物的终局是疯狂。越是接近伟大存在的生命,越是强大,处境也越危险。
追寻祂、理解祂、畏惧祂,最终被祂同化。
这不是因果链条,也不是宿命安排,而是同时发生的现实。即便是偶然获得人性的化身,也无法逃脱这个定律,神话生物更是如此。
作为伟大存在的眷族,法提娜终将面临人性消解,自我意志湮灭,最终成为【幻梦】的一部分。
这是永生。
但塞勒涅认为,这就是彻底的死亡。
体内积存的混乱逐渐回归苍白遗骸,那些属于幻梦的部分显然更喜欢这个更适宜的容器。塞勒涅久违地感到了轻松,那些不断呼唤祂与梦境融为一体的低语终于平息。
如此一来,就不需要“织茧”仪式进行下去。
撕裂声响起,蜘蛛锋利的下肢划破蛛网,获得了自由。只要完成与时灾的交易,祂就能火速离开这个世界,前往一个没有时灾的净土。
塞勒涅用下肢支撑起庞大的身躯,本就两人高的体型显得更加巍峨,头部几乎触及天花板。祂低下头,俯视着秦念,以及他手中把玩着的苍白遗骸。
如果拥有这件神物,几乎意味着祂能在宇宙中横行。
只要躲着个别老怪物和机制怪不去招惹,祂就是无敌的。
但问题是,苍白遗骸现在就在“宇宙威胁”排名前三的时灾手中。那片横跨三千万光年的“时间坟场”依旧一片苍无,从上个世纪到现在,时间的污染还没有消退。
塞勒涅犯不着不长眼,去惹这样一个存在,祂再想要这失活神躯,也只能眼巴巴地观望。
“时灾阁下……”
“我叫秦念。”
“好的,秦念阁下,”塞勒涅谨慎地措辞,“我将与莫菲莉丝女士共同完成这个世界的梦境构建,不过这个过程需要借助苍白遗骸的力量,所以……”
能不能将苍白遗骸交给我来保管?
塞勒涅渴望地注视着那块白色石头。祂是没有那个胆量抢,也没有胆量骗,但只要趁此机会多接触主的神躯,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什么,原来还有我的事啊?!”另一边的莫菲莉丝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头看向又把她卖了的恶魔,一脸茫然。
秦念没有重复解释的习惯,只淡淡道:“具体事宜塞勒涅会告知你。莫菲莉丝,保管好它,我想不用我提醒,你应该知道弄丢的后果。”
轻轻一抛,那件让塞勒涅垂涎欲滴的神躯,宇宙中至强至珍的宝物,就这样落入了一个完全在状况外的异世界恶魔手中。
白色的雾气一腾,苍白遗骸瞬间从塞勒涅的视野中消失。
秦念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塞勒涅恋恋不舍的神情。这只神话生物对莫菲莉丝出手,抢走苍白遗骸的可能性不完全是零,但他还是什么警告都没有说。
如果莫菲莉丝连保护苍白遗骸的能力都没有,无法应对这种情况,甚至不知道第一时间向他求助。
那这只恶魔彻底废了,也就没有继续放养的价值。
塞勒涅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虽然没能如愿,但祂还是觉得,这个拥有人性的时灾,其实没有传承记忆中那么恐怖。至少不再是那种无差别带来灾难,差点毁掉祂们整个种族的天灾。
自称秦念,还帮助解决了困扰祂数百年的污染问题,若按人类的评价标准来讲,这位存在甚至称得上友善。
这位友善的存在突然轻咳两声,挥了挥手。莫菲莉丝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站在她身旁的齐岁一下子就窜到了秦念身边,稳稳扶住了突然倾倒的身躯。
骑士一手托住君王的肩膀,另一只手任由对方借力。秦念浑身瘫软地倚靠在骑士怀中,紊乱地喘息着,俨然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见鬼了!
莫菲莉丝牙酸似的吸了一口气。这人刚才还在生龙活虎地威胁织梦蛛女,转眼间怎么就变成这副病恹恹的样子?
作为被秦念坑过无数次的过来人,她立刻警觉。
这只恶魔要开始讹人了!
“公事谈完了,塞勒涅。”秦念的声音变得虚浮无力,仿佛重伤未愈,缺少力气支撑。他微微喘息,“但你借出力量对付我的事,还没了结。我在此次叛乱中身受重伤,你以为能轻易揭过?”
塞勒涅:“……”
重伤?哪里有?!
祂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仔细审视秦念周身气息。那过于强大的能量场看得祂眼睛刺痛,脑袋晕眩,原本平息的低语声再度响起。
不过这次换成了另一种令人不安的韵律。
这分明什么问题都没有啊!更何况祂的能力怎么可能伤到时灾?
祂慌忙闭上眼睛,困惑地辩解:“您不是没有——”
“违逆君王,协助叛乱者,即便你是对王国贡献很大编织者,也必须付出代价。”齐岁冷声打断,沉黑的眼眸锁定这位神话生物。空中浮现出违背几何原理的多面晶体,不断扭曲变幻,散发着强烈的不祥气息。
单纯的神话种族哪里懂得人心险恶。
塞勒涅完全没意识到,秦念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来薅祂羊毛,即便不是这个借口,也会是其他理由。
但祂清楚地感受到了诡异晶体的威胁,初次见面时,祂已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
塞勒涅终于后知后觉。
祂这是被打劫了!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宇宙中,弱小就是原罪。对此塞勒涅反而感到熟悉,祂十分识相地问道:“您……您还需要什么?”
不过是破财消灾罢了,也确实是祂理亏在前。
秦念轻松一笑,人也不虚弱了,严重的伤势也好了,“把这个世界的世界核心吐出来。哦对了,世界核心在你这里寄放了这么久,总该给点‘梦丝’作为利息吧?不多,就100盎司。”
塞勒涅瞳孔地震。
这还叫不多?!
祂是不是听错了?或许秦念说的是10盎司,而不是100盎司?
100盎司!祂耗费三百年光阴才积累得起来这么多。如今祂的手中总共只有300盎司出头,秦念一开口就要夺走三分之一,这简直是要了祂的老命!
更何况梦丝是编织梦境的重要材料,后续构建大型梦境还需大量消耗。这样算下来,祂手中最终只能剩下150盎司左右。
塞勒涅的长发一颤,试图讨价还价:“我……我没有那么多梦丝,50盎司可以吗?”
秦念不为所动,笑容依旧:“120盎司。”
塞勒涅:“!!!”
怎么讨价还价还能反着越长越多!倒反天罡了啊!
祂急忙改口:“100!就100盎司,我答应了!”
“150盎司。”
眼看着秦念的手指又按上刀柄,塞勒涅彻底绝望了。
时灾怎么会知道祂吞食了这个世界核心?现在不仅要祂吐出来,还要用珍贵的梦丝作为利息!这笔损失远远超过祂来到这个世界得到的东西,简直血亏!
“成交!真的不能再多了!”塞勒涅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可是我保命的底牌啊……”
秦念撇撇嘴,用只有齐岁听得到的声音嘟囔道:“答应地这么爽快,看来还是要少了。”
望着欲哭无泪的织梦蛛女,莫菲莉丝默默在心中为祂点了根蜡烛,表示同情但是并不敢说话,她可不想被秦念盯上。
答应塞勒涅晚几年支付梦丝的请求,秦念满意地把玩着手中那团质感绝佳、宛如白色果冻的世界核心,心情愉悦道:“期待下次交易哦,塞勒涅。”
塞勒涅心疼得在滴血。
祂一点都不期待!快滚远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脏东西!就算披着人皮,时灾还是一如既往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