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柔柔地揽着齐岁的脖颈,借着男人宽阔肩背的遮掩,视线羽毛般轻掠过纪南柯的脸庞。
女主在窥探他的信息!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太过熟悉,是过去经常遇见的信息探查类道具或者能力,就像黑夜中突然亮起的五百瓦灯泡,刺目得令人无法忽视。若非这个探查能力的等级超出这个世界一个等级,如此明目张胆的窥探早该被众人察觉。
不过既然女主要看,秦念自觉没什么需要遮掩的。他大大方方地任其探查,就算让纪南柯看个透彻,也无力改变任何事实。
齐岁不知道秦念心中在想着些什么,只觉得这人安静的异常。他抱着秦念走到长廊尽头,远离了身后的喧嚣,抬脚踢开房门。
屋内烛火摇曳,桌旁,一个身着鸦青色夜行衣的男子猛地站起身。
那人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凉,显然是刚执行完任务归来。他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外面的动静惊动,此刻见齐岁进门,急忙行礼:“殿下,您回来了——?”
话音戛然而止。
幽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景象。
他家殿下怀中竟抱着个娇俏美人!那女子云鬓散乱,杏色衣裙如花瓣散开,整个人柔弱无骨地偎在齐岁胸前。
而素来不近女色的七皇子,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托着那截细腰,含情脉脉,连一个眼神都吝于分给他!
“嘶——”幽蛰倒抽一口冷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刚才是不是喊了“殿下”?这张管不住的破嘴啊,怎么就在外人面前说漏了身份!糟了糟了,他还撞见了主子这般模样,该不会被灭口吧?
“我、我、我这就出去!”幽蛰手忙脚乱地往窗边退,“我来的不是时候!”
眼见这憨直的侍卫打开窗户,就要从三楼跳下去,齐岁及时制止了他的行动。
“幽蛰,关门。”他警告似的瞥了侍卫一眼,“收起你那些荒唐念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幽蛰腹诽着,手上却利落地合上门扉。他家殿下向来清心寡欲,是个武痴,除了武功就只对上面下来的任务有些兴趣。但唯独对一年前带回来的秦公子格外不同,今日怎的又抱了个戏子回来?莫非是中了美人计?还是说……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握紧佩刀立在门边,打定主意要守住这道门。若真是敌人的陷阱,他拼死也要护殿下周全。
“哎呀呀,官人~”门扉才合上,那“女子”便娇声开口,手臂缠在齐岁颈间,嗓音甜得能滴出蜜来,“方才可不是这般说的,明明许诺今夜只你我二人,这黑衣郎君又是谁?莫非是奴家刚才撞见的那个贼人?”
这女子一开口,便是十几年功力已练至大成境界的阴阳怪气,幽蛰刚刚可不是去做贼了吗?只不过这语调让他莫名耳熟,总觉得在何处时常听闻。
“玩够了便下来。”齐岁稳稳托着怀中人,语气里只剩下了无奈,“缩骨功维持越久越痛,你当真不难受?”
虽知秦念早习惯这般痛楚,谈笑间不见半分勉强,但想到这人正忍着筋骨错位之苦,齐岁心口便泛起细密的刺痛。
秦念轻叹一声,声音还带着女儿家的娇柔。“罢了罢了,齐公子真是无趣得紧,”说罢拍了拍齐岁肩膀,“放我下来吧。”
幽蛰瞪圆了眼睛。这说话的腔调,这与七殿下相处的姿态!莫非……
只见那杏色衣裙的身影轻盈落地,比齐岁矮了大半个头,身量纤细窈窕。你说这是秦念?幽蛰只觉得二十年来的认知都在此刻碎裂重组。
秦念的客房在隔壁,现在不方便去取衣服,不待他开口,齐岁已取来一套自己的干净衣袍。两人身形相仿,衣物混着穿也无妨。
秦念正要解开衣带,齐岁却突然侧身挡住幽蛰视线,回过头道:“幽蛰,转身。”
幽蛰:“……”
他们不都是大男人吗?这有什么可避讳的!
不过也倒是,当发现七殿下今天突然抱回来的戏子是秦念后,他居然感觉一切都合理了起来。若是七殿下与秦念,他竟觉得莫名相配——才怪!
这两个人不都是男人吗?他怎么会做这种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梦?
幽蛰面壁而立,恨不得把墙看出花来。身后衣料窸窣,间或夹杂着齐岁低沉的提醒:“转身”、“我来系”。
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一阵骨头噼噼啪啪归位的脆响传来,不过片刻,秦念熟悉的男声就回来了:“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
烛火在房中轻轻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绣着竹纹的屏风上。幽蛰面壁禀报,声音压得极低。
“很顺利,楚家今晚院中只剩柳氏,毫无防备之力。我们在书房密室中找到了楚家私贩军械的账册和往来书信,狩影已经带着证据和调令前往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不日便会有结果。”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秦念的困惑声随之而来:“怎么不继续说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我?”
幽蛰的后背顿时沁出冷汗。
七殿下先前特意嘱咐过,有些事不必让秦念知晓。可这位秦公子实在太过敏锐,他不过是迟疑片刻,就被看出了端倪。
幽蛰的脸涨得通红,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死死盯着墙壁,都快要盯出一个洞来。这差事当真难办得很,前后不当人,早知如此,就该让狩影来禀报才是。
“殿下……”他艰难地开口,拿不准主意,只好求助于上司。
被秦念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齐岁手中动作一顿,丝毫没有犹豫地卖了下属,绝情道:“问我作甚?有什么事是不能让秦念知道的?”
幽蛰简直欲哭无泪。
殿下当初可不是这样交代的!
但眼见七殿下都对秦念这般纵容,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已经查过您提过的那件事。楚家一年前的账本中,确实在秋日里辞退过好些侍女,还有不少学徒也被遣散,其中有个技艺声望都很高的……”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您的猜测没错,去年楚家的锻造比赛确有蹊跷。但要查明具体情况,还需些时日去寻那些被辞退的人问话。”
说完这番话,幽蛰长长舒了口气。瞒着秦念办事,当真是压力如山。
齐岁不敢去看铜镜中秦念的表情,只殷勤地梳理着手中的青丝:“知道了。你去楼下与磐岳汇合,继续追查此事,三日之内务必有个结果。”
“是!”幽蛰还不忘主子的话,闭着眼走到窗边,正要翻身而出,却又听齐岁问道:“江南这边的宅子置办得如何了?”
“回殿下,宅院选在秦淮河畔的竹影巷,原是前朝翰林学士的旧邸,三进三出,很是清幽。明日便可入住。”幽蛰答完,如蒙大赦般跃出窗外,逃也似的离开房间。
窗扉轻轻合拢,室内重归寂静。齐岁忽然有些局促起来,他瞒着秦念调查一年前的旧事,也不知这人会不会觉得他多管闲事?
“对不——”齐岁刚要开口,却被秦念含笑打断。
“谢谢。”
这两个字轻轻落下,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齐岁准备好的长篇道歉顿时卡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这副傻样是什么意思?七殿下为我这平头百姓费心查证陈年旧事,我除了道谢,还能说什么?”秦念哼笑一声,眼睛一转,调笑道,“难不成……殿下想听我说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吗?”
“咳咳!”齐岁被呛得耳根发烫,虽知是玩笑话,心下却莫名悸动。如果真是这样,似乎也不错,他们二人确实很是合得来。
他心虚了一瞬,没有否定这句话,反而问道:“你不怪我多管闲事?”
“殿下管我的闲事还少么?”秦念舒展了下腰肢,鹅黄色衣袖滑落,“连用膳都要盯着,这点小事算什么?今夜我不便回房,就在殿下这儿将就一宿可好?”
“嗯?那我……”
不等齐岁说完,秦念已笑吟吟接话:“今晚就与晏如兄挤一挤了,想必不会嫌弃我吧?”
望着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齐岁鬼使神差地应道:“不会。”
殊不知,他今晚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一夜的未眠让齐岁思考清楚了一件事情——他好像,不能和秦念做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