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岩洞的缝隙洒落,秦念的视线中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齐岁逆光而立,身姿挺拔,气质冰冷,在晨曦中勾勒出一道清冷的剪影。他手中提着的银鳞鱼已经被处理好了内脏,死的不能再死了,还在卷动着尾巴。
秦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固在那张绝对英俊的面容上。这张脸,就是他无法拒绝齐岁过分要求的元凶之一。
【永恒】本身没有伊始和终末,祂早已超越了时间的概念,从未缺席过任何时刻。祂存在于宇宙诞生之前,在群星熄灭之后,祂仍将长存。
作为构成世界最基础的存在之一,对于绝大多数智慧生命而言,这位底色混沌的伟大存在,是位不折不扣的邪神。
在某个不可考的时刻,自由意志从本体中诞生,“时灾”成为了【永恒】行走世间的化身。没有其他称谓,“时灾”就是祂的名讳。
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祂扮演着毁灭者的角色,一个又一个文明在祂手中化为尘埃。
直到后来,为了履行【永恒】中关于轮回的权柄,“时灾”游走于三千世界。万万世轮回,带来的不仅仅是出于乐趣的文明毁灭,还有名为“拯救”高高在上的慈悲,这也不过是神明对蝼蚁残忍的好奇。
这本该又是一场乏味又毫无意义的游戏。
但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亦或是宇宙中某个存在投下了新的变量,这位伟大存在的化身竟逐渐沾染了人性。
将神明拉下神坛并非不可能,但获得人性的化身往往格外脆弱。这样的结局究竟是好是坏,恐怕连始作俑者都难以断言。
算上拥有人性之前的记忆,齐岁在秦念永恒的生命中占据的时间很短,短到不过是弹指一瞬。但正是这短暂如流星般的相遇,让这位古老存在找到了新的乐趣,一个永远永远,赌上【永恒】的权柄都不会放过的乐趣。
要怪,就怪齐岁将那个已经消散的人格重新凝聚,用一则又一则,如同解不开的毛线团一般,名为爱的“诅咒”将他束缚在身边。
秦念脸上冰冷的面具融化,眼中的漠然变得生动起来。那一瞬间,他仿佛从高高在上的神明转变成了凡尘俗子。
这一切变化都清晰地落入齐岁眼中,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眼前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晏如兄~”秦念突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口,就是让人无语的程度,“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但你也不能一直盯着我看啊,我可是会害羞的。”
齐岁:“……”
如果可以,他真想给这个没正经的家伙一个白眼。但多年的皇家教养让他硬生生忍住了这个冲动。
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能造就出秦念这种在生死攸关时刻还能插科打诨的性格。
齐岁沉默地将处理好的鱼整齐地码放在宽大的芭蕉叶上,他伸手取过秦念那个看似小巧的防水皮囊,在里面翻找着,竟真的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盐罐。
“你还真是准备充分。”
齐岁忍不住多看了秦念一眼,这个皮囊里不仅装着野外生存的必需品,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物件。昨天用作暗器的铁片还剩下一个,也不知道这些古怪玩意平时留着是用来干什么的。
“如你所言,”齐岁一边娴熟地在鱼身上抹盐,一边问道,“悬崖下确实有个寒潭,我们活了下来,但之后呢?现在我们被困在这个杳无人烟的地方,要怎么出去?”
秦念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齐岁处理食材的动作。齐岁专注的侧脸格外好看,动作干净利落,每一面涂抹的盐恰到好处,显然对野外生存颇有心得。
“没想到堂堂皇子殿下居然精通这些粗活,真是让我这个平民大开眼界。”
“回答我的问题。”齐岁头也不抬,没有被这人的转移话题带偏,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坚决要秦念给出答案。
“好吧好吧,你好凶啊……”
说着,秦念低声笑起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趣事。最后笑声却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身子不停颤抖,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听得齐岁都为他揪心,生怕这人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又昏过去。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平复呼吸,秦念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盘腿坐正,单手支着脑袋,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你想要从我这里知道的东西很多,但你先别急,不如先听我说?”
齐岁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齐晏如,”秦念缓缓道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中原一带小有名气,以自创的‘山河行’剑法登上天机阁英豪名单。让我想想他们是怎么评价你的……‘剑挑山河星做客,身寄江湖雪满衣’,倒也是很贴切。”
齐岁手上的动作一顿,挑眉看向秦念:“没想到传闻中对江湖事一窍不通的秦三公子,竟然知道这么多?天机阁记录的所有江湖人士,你都了如指掌?”
这些信息虽然不算绝密,但绝不该是秦念这个铸剑师能轻易知晓的。
“好了,别叫我三公子了,”秦念突然往齐岁身边挪了挪,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我早就不是楚家人,何来三公子之说?叫我秦念吧,听起来也亲近一些。至于你的问题……”
秦念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格外明亮:“或许吧。不过齐少侠,如果我把所有答案都告诉你,你确定不会在失去利用价值后把我扔了?”
他的语气变得玩味,“皇室中尽是一些冷心冷情之人,我可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现在我实力不济,自然要留些底牌。这些道理,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我承认,把你暴露在玄阴教视线下,逼你和我绑在一条船上,是我的不对。但我可以保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你调查的事一定会水落石出。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们就合作。如果不信……”
“现在杀了我就是最好的选择。”秦念的笑容灿烂得刺眼,与他口中冰冷的话语完全相反,“你也看出来了,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成为同伴——”
他微微前倾身子,在齐岁耳边轻声道:“日后会对您做出什么事,可就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