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章 医疗舱的“碱疤”与农场的“消化”
“摇篮”基地的医疗单元,白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过于纯净的、缺乏生命气息的消毒剂味道。林燊燊被安置在一张悬浮医疗床上,各种生命维持和监测探头贴在他身上,发出细微的滴滴声。
他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擦拭后淡淡的血痕。体内像是被彻底犁过一遍,元初湖枯竭得如同曝晒千年的河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脚心那个?形胎记处的灼热感稍稍退去,却留下一种深沉的、如同烙印般的酸麻。
“天平”站在医疗舱外,隔着透明的隔离墙,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传感器眼镜后的数据流无声刷新,不知道在分析什么。“尺规”在一旁操作着外部控制台,监控着林燊燊的生命指标,确保他死不了,但也仅此而已。
“基础生命体征稳定。内脏轻微出血已控制。基因序列波动趋于平缓,但‘沉默’片段活性仍高于基线。”“尺规”汇报着,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
“聚焦监测碱蚀摇篮谐振残留指数。”“天平”冷冰冰地指示,“任何波动,立刻报告。”
“是。”
就在这时,医疗舱内的林燊燊,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极度虚弱,意识在痛苦的深渊边缘浮沉。在那片混沌中,刚才扫描时看到的恐怖幻象——无边无际的暗金色碱海——再次碎片般地闪过,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与恐惧。
但伴随着这恐惧而来的,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感觉”。
仿佛有一根极细的、无形的丝线,穿透了“摇篮”基地的重重封锁,穿透了空间的阻隔,遥遥连接着他枯竭的元初湖最深处。丝线的另一端,传来一种缓慢而有力的、如同大地脉搏般的…搏动。
是农场!
是b-7区地下那些刚刚经历了疯狂“脉动”的孢子!它们没有沉寂下去,反而在以一种全新的、他从未感知到的方式…运作着?
他集中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力,试图去捕捉那丝微弱的连接。
模糊的感知碎片断断续续地传来:
啃食… 那些孢子正在疯狂啃食着深层毒土中的重金属和放射性污染物,像是饿疯了的蚕吞噬桑叶。
转化… 致命的毒质在孢子内部被某种狂暴的能量分解、重组,代谢产生的不是简单的废物,而是…
沉淀… 一种暗金色的、带着微弱金属光泽的、极其细密的结晶颗粒,正随着孢子的代谢,被源源不断地“排泄”出来,沉积在土壤最深处的岩缝之间,如同一种…自我生成的、坚不可摧的“矿脉”隔离层?
热量… 这个过程释放出巨大的热能,使得b-7区深层地温异常升高,甚至引发了局部的地下水汽化,形成一股股灼热的、带着硫磺味的暗流,在地下悄然涌动。
农场正在…自我“消化”那些毒土?!
那些孢子,仿佛被“摇篮”的扫描和他的痛苦彻底激活了某种隐藏的、极端的“清理”程序,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最深层的污染转化成一种惰性的、稳定的“矿渣”,封印起来!
这感觉…有点像生机元液净化土地,但却更加狂暴,更加…不计代价!充满了某种绝望般的毁灭与重塑的意味!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刺痛从他左手手背传来。
是输液针头。
一种冰凉的、成分复杂的营养液和修复剂正缓缓注入他的静脉。
但在这冰冷的液流中,林燊燊那被极度激发的、敏锐到极致的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物”。
那是一种纳米级的、非活性的、结构极其精密的…监测器。
它们混在救命的药液里,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血管,准备散布到他全身,进行最彻底的、无所不在的监视。
理事会的手段!
林燊燊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天平”根本没打算放过他!表面的医疗救助,底下却是更阴险的监控!
绝不能让它得逞!
但他现在虚弱无比,根本无法调动元初湖的力量来清除这些纳米机器。
怎么办?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
那股通过无形丝线传来的、来自农场b-7区深层孢子疯狂“消化”毒土的感知,再次变得清晰了一些。
那些孢子…在分解重金属时,会产生一种极其短暂的、奇特的能量脉冲…那种脉冲,似乎对精密电子结构有着极强的…干扰甚至破坏力?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划过林燊燊的脑海。
他集中起最后一丝意念,不是对抗体内的纳米监测器,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根连接着农场孢子的无形丝线,将孢子“消化”毒土时产生的那种奇特能量脉冲的…“频率”,极其微弱地、尝试着…共鸣到自己的体内!
这无异于刀尖跳舞!那种能量脉冲连重金属都能分解,对人体细胞的破坏力可想而知!
但他别无选择!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强烈破坏性的震荡感,顺着那无形的丝线,猛地传递到他体内!
“呃!”林燊燊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感觉自己的细胞都在这种外来的、狂暴的频率下哀嚎!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那些刚刚潜入他血液循环的纳米监测器,在这股特定频率的脉冲冲击下,瞬间失灵、碎裂、化为了微不足道的、可以被人体自然代谢掉的金属碎屑!
成功了!
但代价是,他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真的要昏死过去。
医疗舱外的“尺规”微微皱眉:“目标生命指标出现短暂异常波动。原因未知。”
“天平”目光锐利地盯着林燊燊:“加大镇静剂量。确保他保持安静。”
更强的镇静剂注入体内。
林燊燊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模糊的感知是:左手手背上,刚刚输液的针孔周围,皮肤下,悄然浮现出了一小片极其细微的、暗金色的、如同碱蚀后的金属般的…斑点。
像是农场深处那些孢子疯狂代谢后沉淀的“矿渣”,通过那根无形的丝线,在他体内,也留下了微不足道却无法磨灭的…
印记。
一场发生在体内的、无声的对抗。
他用农场的“消化”脉冲,粉碎了理事会的监视。
但也让自己,与那片土地深层的疯狂,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了一起。
债务未清。
又添新“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