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驿小镇的喧嚣与尘土,在凌绝的感官里化作一片模糊的背景。他如一缕被遗弃的影子,更深地沉入建筑缝隙间的绝对黑暗。炼虚后期巅峰的神识无声铺开,将前方三个身着灰扑扑短褐、毫不起眼的魔宗爪牙牢牢锁住。他们的谨慎近乎病态,每一步踏出都精心计算,每一次停顿都借着马车扬起的尘烟、人群涌动的瞬间、甚至路边小摊贩掀起的油布帘子作为天然掩护。吴昊然的身影始终在他们前方几十丈外,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猎物,茫然地在陌生的街巷间穿行。
凌绝的瞳孔深处,凝结着万年玄冰般的寒意。这三个魔崽子,并非猎人,而是狡猾的垂钓者。吴昊然,便是他们精心抛下的那枚鲜活的鱼饵。每一次吴昊然停下脚步,向路人急切地询问着什么,或者警惕地环顾四周,那三个家伙便如受惊的壁虎,瞬间融入墙角阴影、堆放的杂物之后,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更让凌绝心头杀意翻涌的是,他们之间维系着一种极其隐晦的联系——一种如同夏夜枯草丛中濒死蛐蛐发出的、几乎被市声完全吞没的细微波动。这波动并非灵力,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虫语,穿透空气,将吴昊然的一举一动,实时传递向某个隐匿在更深处黑暗里的巢穴。
“活饵…”凌绝心中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冰寒彻骨。他们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吴昊然本身。他们要钓的,是他凌绝!或者更卑劣,以吴昊然的性命为筹码,逼他现身!魔宗的手段,向来如此阴毒。
前方的吴昊然,脚步在不知不觉中放缓。他并非毫无所觉。那份如芒在背、挥之不去的阴冷感越来越重。他猛地停在一个卖陶罐的老摊前,佯装俯身挑选,眼角的余光却如刀锋般锐利地扫过身后扰攘的人群。纯阳灵力在经脉中悄然加速流转,皮肤下隐隐透出赤金色的微光。然而,街道上人流如织,贩夫走卒、嬉笑孩童、步履蹒跚的老者…每一张面孔都带着生活的烟火气,每一处看似可疑的角落阴影,在他凝神探查时又显得空空荡荡。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一滴冷汗,一种无形的压力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无法精准地揪住那藏匿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毒蛇。
离开小镇的喧嚣,吴昊然并未折返正阳门的方向。那份对凌绝安危的深切忧虑,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驱使他朝着葬星古原边缘,那片更为荒僻、地形如同被巨兽反复撕咬啃噬过的破碎区域走去。嶙峋的怪石如同沉默的巨兽遗骸,扭曲的沟壑深不见底,枯死的荆棘藤蔓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每一步踏出,脚下的碎石都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他完全落入了魔宗精心编织的罗网中心。
凌绝如最耐心的捕食者,在更高、更幽暗的维度俯瞰着这场拙劣的诱捕。他的身影在嶙峋的巨石阴影间跳跃,每一次移动都完美地契合了风的流向和光影的变幻。劫影遁的玄奥被他催发到了极致,仿佛自身已化为这片荒原的一部分。他冷眼旁观着那三个爪牙的表演:吴昊然前方一块突兀的岩石上,一抹极其微弱、几乎被风沙掩盖的灵力残留;岔路口被刻意折断、指向某个方向的枯枝;甚至一片被撕下、半掩在碎石下的衣角布料……这些拙劣又精准的“线索”,如同黑暗中闪烁的磷火,无声地牵引着吴昊然,将他一步步引向早已张开的死亡之口。
追踪持续了大半日。空气渐渐变得沉重、滞涩,一股浓烈的、带着硫磺腥气的灼热感扑面而来,令人呼吸都感到困难。脚下的土地也从灰黄变成了刺目的赤红,如同被鲜血反复浸透又干涸。放眼望去,寸草不生,巨大的裂痕在地表纵横交错,深不见底,仿佛大地破碎的伤痕。前方,一道如同被天斧劈开的巨大赤红裂谷横亘眼前,谷底深处传来沉闷的、令人心悸的轰鸣,那是地下熔岩暗河在奔腾咆哮。灼热的气流从谷底翻卷而上,带着硫磺与焦糊的气味。
那三个魔宗爪牙在裂谷边缘一片犬牙交错的赤色巨岩前停下。其中一人警惕地再次扫视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快速打出几个繁复诡异的手印。指尖划过空气,留下幽暗的轨迹。无声无息间,巨岩根部一道毫不起眼的、被岁月风沙侵蚀的缝隙,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幽光一闪,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佝偻通过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入口。三人如归巢的毒蛇,动作迅捷而无声,鱼贯钻入。幽光一闪即逝,裂缝恢复原状,只余下灼热的空气和熔岩的轰鸣,仿佛那入口从未存在过。
吴昊然追寻着最后一丝刻意残留的、混合着硫磺气的微弱灵力波动,终于站定在这片狰狞的巨岩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眼前的裂缝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阴森与不祥,岩壁深处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但他脑海中闪过的,是凌绝可能重伤被困于此的景象,是凌绝或许在此留下求救标记的猜测。他猛地一咬牙,眼中决然的光芒压过了恐惧。赤金色的纯阳灵力瞬间透体而出,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而凝实的护体光晕,如同燃烧的烈阳。他深吸一口那灼热而污浊的空气,侧身,小心翼翼地挤入那道狭窄、陡峭、向下延伸的裂缝。
就在他双足完全踏入裂缝内部幽暗空间的刹那——
轰隆隆——!!!
仿佛地狱之门在头顶轰然关闭!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如同亿万冤魂的指甲刮过铁板,骤然撕裂洞窟的死寂!数道比成年壮汉大腿还要粗壮的漆黑锁链,燃烧着惨绿阴森的磷火,凭空浮现,如同从虚空中钻出的毒蟒,瞬间交错缠绕,死死封死了唯一的退路!与此同时,脚下崎岖不平的赤红地面、两侧嶙峋凹凸的岩壁,无数扭曲的、仿佛由污血凝结而成的魔纹骤然亮起!幽光刺目,彼此疯狂勾连、蔓延,瞬息之间,一座庞大、森严、散发着滔天邪气的魔阵,将整个裂缝内部空间彻底笼罩!
阴风怒号!磷火狂舞!粘稠如墨汁、散发着刺骨阴寒死气的魔雾,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从四面八方汹涌而出!阵中鬼影幢幢,无数张牙舞爪、面容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变形的怨魂虚影凭空凝现,发出能撕裂神魂的凄厉尖啸,汇成一股毁灭性的精神冲击,疯狂地扑向阵中心那个唯一的光源——吴昊然!更有一股沉重如山的无形巨力轰然压下,仿佛整个空间都化作了凝固的泥沼,疯狂地拉扯、禁锢着他的身体,四肢百骸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丹田内奔涌的纯阳灵力瞬间变得滞涩无比,运转维艰!
“九幽蚀魂困魔阵!”吴昊然脸色剧变,失声厉吼!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丹田内那团璀璨的纯阳星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赤金色的纯阳真火轰然爆发!他整个人如同化身为一轮在幽暗魔域中升起的微型烈阳,赤金烈焰熊熊燃烧,暂时逼退了近身的魔雾与怨魂!呛啷一声龙吟,赤金古剑出鞘,剑光暴涨,凝聚了他此刻全部的修为与决死意志,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赤金长虹,带着焚尽邪秽的灼热,悍然斩向封锁入口的磷火锁链,同时分出一道炽烈剑弧,横扫扑至身前的密集怨魂!
嗤嗤嗤——!
纯阳真火不愧是阴邪克星!被剑弧扫中的怨魂如同雪遇沸汤,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惨嚎,瞬间化作缕缕恶臭的黑烟消散。赤金剑光狠狠斩在一条粗大的磷火锁链上,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如暴雨般飞溅!锁链剧烈震荡,上面附着的惨绿磷火明显黯淡下去,甚至被灼烧出一片焦黑!剑身上传来的巨大反震之力让吴昊然手臂剧痛,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
然而,魔阵之力,岂是孤身一人一剑可撼?大地与岩壁上的魔纹幽光流转,源源不断的魔气从裂谷深处被抽吸而来!更多的怨魂从翻滚的魔雾中尖啸着滋生,前仆后继,悍不畏死!那些被斩退的磷火锁链更是如同拥有恶毒的生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瞬间分出数股更为灵活的漆黑链影,如同潜伏的毒蛇,带着刺骨的阴寒死气,从刁钻至极的角度,缠绕向吴昊然的脚踝、手腕!试图将他彻底锁死!
“桀桀桀……正阳门的小崽子,果然上钩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阴森得意的怪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在封闭的洞窟内回荡,激起阵阵令人作呕的回音。
十几道身影,如同从岩壁阴影里渗出、从地底裂缝中爬出的恶鬼,无声无息地显现!清一色的漆黑魔袍,气息阴冷狠戾,如同冰冷的毒蛇。为首两人,一个身形枯槁如千年干尸,手中持着一杆惨白的人骨长幡,浓郁得化不开的死气在幡面上翻腾,无数扭曲的人脸在死气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哀嚎;另一个则魁梧如铁塔,满脸横肉虬结,肩上扛着一柄门板大小、布满狰狞骨刺的惨白骨锤,锤头上暗红的血渍早已干涸发黑!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赫然达到了化神后期巅峰!其余十余人,也皆是元婴中后期的魔道高手,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拿下!要活的!圣子要他的舌头!”那枯瘦如柴的魔修(鬼幡上人)猛地摇动手中的白骨万魂幡,幡面上死气翻涌,无数怨魂尖啸着扑出,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加强了魔阵的侵蚀之力!他尖利的声音如同刮骨的钢刀。
“吼!给老子跪下!”那魁梧魔修(裂骨魔将)狞笑一声,虬结的肌肉瞬间坟起,如同吹胀的皮囊!他抡起那柄巨大的白骨裂地锤,体内魔元疯狂灌入,骨锤上尖锐的骨刺瞬间泛起幽冷的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和万钧巨力,如同天外陨星,当头朝着被怨魂与锁链死死缠住的吴昊然猛砸而下!锤未至,狂暴的劲风已压得吴昊然护体真火剧烈摇曳,脚下坚硬的赤红岩石寸寸龟裂,窒息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与此同时,另外十余名魔修也齐齐发动!阴毒蚀骨、散发着腥臭绿芒的魔光;污秽粘稠、由污血怨念凝成的血魂箭;闪烁着惨白寒光、洞穿力极强的骨矛……各种歹毒的攻击如同疾风骤雨,从四面八方,封死了吴昊然所有闪避的空间,汇成一片毁灭性的死亡洪流,朝着中央那一点赤金光芒狠狠倾泻!
吴昊然眼中瞬间被一片赤红占据!那是绝境中的疯狂与属于正阳门天骄的骄傲!他发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怒吼,赤金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芒!剑势在千钧一发之际陡然一变,不再追求杀伤,而是极致的守护!漫天赤金色的烈阳剑影骤然绽放,层层叠叠,如同孔雀开屏般瞬间环绕周身,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赤金剑轮!同时,他猛地一咬舌尖,一股蕴含着精纯生命本源的赤金色精血喷在剑身之上!
“纯阳无极!破邪荡魔!”
轰——!!!
得到精血加持,赤金剑轮光芒暴涨十倍!如同在魔域中心引爆了一颗微型的太阳!极致的光与热轰然爆发!靠近的怨魂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蒸发!那几股缠绕上来的磷火锁链链影被狂暴的纯阳剑气绞得寸寸断裂!赤金剑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悍然迎向那从天而降、仿佛要砸碎大地的被魔阵力量无限加持的白骨巨锤!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封闭的洞窟内轰然炸开!如同远古神魔撞响了毁灭的丧钟!肉眼可见的狂暴能量冲击波如同毁灭的海啸,以碰撞点为中心,疯狂地席卷开来!坚硬的赤红岩壁被震裂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碎石如雨般簌簌落下!
噗——!
吴昊然如遭万钧巨山正面撞击!护体剑轮瞬间黯淡破碎!赤金长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剑身剧烈弯曲!恐怖的力量沿着手臂疯狂涌入体内,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搓!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狠狠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后方布满魔纹、坚硬无比的岩壁之上!
“呃啊——!”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无法抑制,狂喷而出,在赤红的岩壁上溅开一片刺目的猩红!虎口彻底撕裂,深可见骨,鲜血顺着剑柄淋漓滴落。赤金色的烈阳袍多处被狂暴的魔气和飞溅的骨刺碎片撕裂,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气息如同泄气的皮球,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眼前阵阵发黑,纯阳灵力几乎枯竭。
而那裂骨魔将也被这蕴含了吴昊然搏命意志和纯阳本源的一剑震得气血翻腾,巨大的骨锤被反震得高高扬起,锤头上沾染的赤金真火“滋滋”作响,烧蚀出几个焦黑的浅坑,手臂一阵酸麻,魁梧的身躯也“噔噔噔”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被更深的暴虐取代:“小崽子,有点门道!不过,到此为止了!”
“哈哈!正阳门的天骄?不过如此!垂死挣扎罢了!”裂骨魔将狂笑着,再次抡起巨锤,这一次,他双足踏地,将魔阵加持的力量再次引动,整个洞窟都在他沉重的脚步下震颤!
鬼幡上人阴笑着,白骨万魂幡摇动得更加急促,新生的怨魂源源不断涌出,配合着其余魔修再次发动的蚀骨魔光、血魂箭雨,瞬间将重伤呕血、几乎失去抵抗之力的吴昊然彻底淹没!
吴昊然拄着剑,勉强支撑着身体不倒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脏腑碎裂的剧痛。他左支右绌,纯阳真火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挥剑格挡,都牵动全身伤口,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每一次移动都留下一个血脚印。死亡冰冷的阴影,已经彻底将他笼罩。魔修们狞笑着,如同戏耍猎物的豺狼,攻击越发密集歹毒。
“说!凌绝那杂碎藏在哪里?!”鬼幡上人一边摇动万魂幡,一边用那刮骨般的声音阴恻恻地逼问,“说出来,给你个痛快!让你少受点零碎苦头!否则……嘿嘿,抽魂炼魄,锁入我这万魂幡中,让你尝尝万鬼噬心、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
吴昊然猛地抬起头,染血的脸上沾着尘土,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寒星,燃烧着属于正阳门弟子的不屈傲骨!他狠狠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魔崽子!休想!要杀便杀!凌道友神龙见首不见尾,岂是你们这群藏头露尾的魑魅魍魉能揣测的!我正阳门弟子,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不知死活!给老子死”裂骨魔将的耐心彻底耗尽,怒火被彻底点燃!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全身肌肉虬结如钢索,魔元毫无保留地灌入白骨裂地锤!骨锤上所有的尖刺骤然喷射出尺余长的惨绿魔焰!这一次,他不再留手,巨锤带着崩山裂地、彻底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势,撕裂空气,卷起肉眼可见的惨绿色魔焰风暴,朝着吴昊然那颗不屈的头颅,狠狠砸下!死亡的罡风,已然吹散了吴昊然额前的乱发!
吴昊然瞳孔骤然收缩,那遮蔽视野、充斥毁灭气息的巨锤阴影,成了他眼中最后的景象。体内残存的纯阳灵力微弱得连护体都难以维持,身体被魔阵束缚得如同灌了铅,连侧身都做不到。绝望,冰冷的绝望,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几乎失去光芒的赤金长剑,准备迎接那最后的粉身碎骨。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刹那——
洞窟入口处,那由惨绿磷火锁链交织而成的、散发着恐怖魔威的“九幽蚀魂困魔阵”封禁,如同被投入烈阳的薄冰,又如同被无形巨手拂过的沙堡,无声无息地、从最核心的结构开始,寸寸碎裂、崩解、湮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狂暴的能量宣泄,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灵力波动逸散!仿佛那能困杀炼虚初期的魔阵,本身就是一个脆弱不堪的幻象!
一道身影,如同从凝固的时空夹缝中直接挤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魔阵破碎、磷火锁链灰飞烟灭的入口处!他出现的姿态,带着一种撕裂空间的蛮横与突兀!
来人身材高大,肩宽背阔,一身洗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黑色劲装,紧紧包裹着虬结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面容冷硬如同亘古风化的山岩,棱角分明,带着一种久经沙场、漠视生死的冷酷。皮肤是饱经风霜的古铜色。那双眼睛,锐利如盯上猎物的鹰隼,瞳孔深处是冻结万载寒潭般的死寂,扫视洞窟的瞬间,所有魔修都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背后,斜挎着一柄用陈旧灰色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刀,刀柄古朴,只露出一小截暗沉无光的金属。一股彪悍、孤绝、如同行走于大漠戈壁、择人而噬的独狼气息,扑面而来!赫然是一位冷酷刀客!(凌绝以《万劫不灭体》改换形貌后的姿态)
“什么人?!”鬼幡上人骇然失色,失声尖叫!对方破阵的手段,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那绝非灵力强攻,更像是……直接抹去了阵法的存在根基!这种诡异,让他灵魂深处都涌起一股寒意!
那冷酷刀客(凌绝)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鬼幡上人的尖叫只是蚊蚋嗡鸣。他眼中寒芒骤然一凝,如同冰原上炸开的雷霆!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向背后!
呛啷——!!!
刀鸣之声骤然响起!并非清越龙吟,而是如同九幽之下传来的丧钟,带着一种终结万物、冻结光阴的绝对死寂!仅仅是刀锋出鞘的瞬间鸣响,就让洞窟内翻滚的魔气为之一滞,无数扑向吴昊然的怨魂发出恐惧到极致的尖嚎,虚幻的身体剧烈波动,仿佛随时要溃散!
一道凝练到极致、压缩到仿佛能切开空间的灰红色刀光,骤然亮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刺目的光芒闪耀。只有一道细线。一道介于灰败与暗红之间、仿佛汲取了所有绝望与终结气息的刀线!它出现的瞬间,整个洞窟内的光线都仿佛被它吞噬了一部分,变得更加晦暗。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刀光一闪而逝!
快!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超越了思维反应的边界!
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轻微得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牛油的声音响起,密集得几乎连成一片。
那十几名正疯狂围攻吴昊然、脸上还凝固着狰狞嗜血表情的元婴期魔修,动作瞬间定格!无论是激射的魔光、投掷的骨矛、还是掐诀施法的手势,全都僵在半空!护体的魔气光罩、祭出的防御法器,在那道灰红刀线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无声湮灭!下一刹那,他们的身体,从头颅到胯下,沿着一条极其平滑、笔直的灰红细线,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切口处光滑如镜,没有一滴鲜血喷溅,只有丝丝缕缕灰败的死气,如同烟雾般从断口处弥漫开来!
十几具被完美剖开的残尸,如同被推倒的积木,带着一种诡异的整齐感,轰然倒地,砸在赤红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刀!仅仅一刀!十余元婴魔修,瞬间毙命!形神俱灭!
洞窟内,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只剩下地下熔岩河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脉动轰鸣,以及那灰红刀线残留的、冻结灵魂的死寂气息在无声弥漫。
裂骨魔将砸向吴昊然的巨锤,硬生生僵在了距离吴昊然头颅不足三尺的空中!他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如同拙劣的面具,随即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惊骇与难以置信所取代!那巨大的骨锤,此刻在他手中重若千钧,再也无法砸下分毫!
鬼幡上人摇动白骨万魂幡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僵直在半空。他那双阴鸷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入口处那个持刀而立的冷酷身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你……你是……”裂骨魔将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如同砂纸摩擦,只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冷酷刀客(凌绝)的目光,如同两道来自九幽的死亡射线,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冰冷地锁定了裂骨魔将和鬼幡上人!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宣告终结的意志!
他的身形,在原地极其轻微地一晃。
原地只留下一道比烟雾还要淡薄的残影,在熔岩红光中微微摇曳。
再出现时,已然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紧贴在了正欲后退的鬼幡上人面前!空间仿佛被压缩折叠!
“呃啊——!”鬼幡上人亡魂皆冒,发出一声非人的怪叫!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全部潜力!手中的白骨万魂幡猛地向前一送!幡面瞬间膨胀,喷涌出大股粘稠如墨汁、散发着浓烈尸臭与怨毒气息的黑雾!雾中无数狰狞怨魂面孔尖啸着,带着蚀魂夺魄的精神冲击,疯狂扑向来敌!同时,一面由无数细小惨白骷髅头拼接而成、眼眶中燃烧着绿火的骨盾瞬间浮现在他身前!他整个人则如同被强力弹簧弹射,拼命向后飞退!
然而,在绝对的速度与那蕴含着终结之力的刀锋面前,这一切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而徒劳!
那道凝练的灰红刀光,再次亮起!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晦暗的洞窟中划过一道宣告终结的轨迹!
嗤——!
轻响声中,那喷涌的怨魂黑雾如同遇到了克星,连一瞬都未能阻挡,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那面看似坚固的骷髅骨盾,连同其后方的白骨万魂幡本体,如同朽烂的枯木遇到了最锋利的铡刀,被灰红刀线无声无息地、平滑地一分为二!切口光滑如镜!
刀光,没有丝毫凝滞!
从鬼幡上人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眉心正中,一路向下,沿着鼻梁、嘴唇、咽喉、胸膛……平滑无比地、毫无阻碍地一掠而过!
鬼幡上人飞退的动作瞬间定格。他脸上甚至来不及露出痛苦的表情,眼中残留的只有无边的惊骇与茫然。下一刻,他的身体沿着那道灰红的细线,无声地裂开,化作两片燃烧着诡异灰红色火焰的残尸,向左右两侧倒下!那火焰无声燃烧,迅速将残尸化为灰烬,连神魂都未能逃脱!
兔起鹘落,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裂骨魔将亲眼目睹了鬼幡上人被一刀两断、化为劫灰的恐怖景象,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什么骨魇圣子的严令,什么丰厚的悬赏,此刻都成了过眼云烟!活下去!只有活下去!
“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怪叫,巨大的求生欲望压倒了恐惧带来的僵硬!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吴昊然,甚至丢下了那柄沉重的白骨裂地锤!全身魔元不顾一切地燃烧爆发,化作一道惨绿色的魔光,如同丧家之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洞窟深处那条翻滚咆哮的熔岩暗河方向亡命飞遁!他只有一个念头:跳进熔岩河!或许凭借魔功护体,尚有一线渺茫生机!只要……只要远离身后那个煞星!
但他快,凌绝的刀,更快!
冷酷刀客(凌绝)甚至没有转身追击,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他只是反手,对着裂骨魔将亡命飞遁的背影,隔空,随意地一斩!
嗤——!
一道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红刀线,无声无息地破开灼热的空气,瞬间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没入了裂骨魔将那魁梧背影的正中心——后心位置!
裂骨魔将狂奔的身影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巨钉钉在了半空!他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无法置信的恐惧与不甘,低头看向自己壮硕的胸膛。一道灰红色的裂痕,无声无息地从后心位置浮现,迅速向前胸蔓延、扩大!
“不……可……”他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
下一刻,轰——!
灰红色的劫火,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骤然从他身体内部爆发出来!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如同一个被点燃的巨大稻草人,在凄厉绝望到极致的惨嚎声中,迅速被那诡异的火焰吞噬、分解、化为漫天飘散的灰烬!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被熔岩河畔翻卷上来的灼热气浪一卷,彻底消散于无形!
从凌绝现身,到一刀瞬杀十余名元婴魔修,再到如碾死蝼蚁般抹去两名化神后期的魔头,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仅仅发生在常人两三个急促呼吸的瞬间!
洞窟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磷火焚烧后的焦臭、以及那灰红劫火残留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终结气息,混合着硫磺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氛围。熔岩河沉闷的轰鸣,此刻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重伤的吴昊然,背靠着冰冷的、布满魔纹的赤红岩壁,勉强支撑着身体没有滑倒。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碎裂的脏腑,带来钻心的剧痛。鲜血染红了他残破的衣襟和前襟。然而,他此刻却浑然不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入口处那个持刀而立的冷酷身影,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那神鬼莫测的现身方式,那无视魔阵的恐怖手段,尤其是那蕴含着终结万物、寂灭一切气息的灰红刀光……一个名字,一个身影,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翻腾,呼之欲出!
凌绝手中那柄由劫力凝聚的长刀缓缓散去,灰红光芒隐没。他迈开脚步,踏过满地的魔修残尸与灰烬,走到吴昊然面前。脚步沉稳,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刀削斧劈般的冷硬,眼神漠然,如同看着一件无生命的物品。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他直接探手入怀,取出一个温润的羊脂白玉瓶,屈指一弹。
玉瓶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吴昊然下意识抬起的手中。入手微温,透过瓶壁,能清晰地看到里面两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与柔和玉质光泽的丹药静静悬浮——疗伤圣药“玉髓生肌丹”。
吴昊然下意识地握紧了玉瓶,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凌绝那张陌生的、充满风霜与彪悍气息的脸上。嘴唇翕动,干裂的唇缝间溢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沫,他艰难地想要开口:“你……你是……”
凌绝改变后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两块粗糙的生铁在相互摩擦,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直接打断了他:“此地污秽,不宜久留。服下丹药,立刻返回正阳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越过吴昊然的肩膀,投向洞窟更深处那条翻滚咆哮的熔岩暗河,仿佛穿透了沸腾的岩浆和厚重的岩层,看到了隐藏在更远方黑暗中的巨大阴影。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告诉贵门长老,骨魇……”
话音未落,凌绝猛地抬手,五指箕张,对着洞窟角落一处被巨大钟乳石阴影笼罩的碎石堆隔空一抓!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响起!一个身着黑袍、气息不过元婴初期、一直蜷缩在碎石堆里、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魔修,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捏住,凌空被摄了过来!他吓得涕泪横流,裤裆瞬间湿透,腥臊气弥漫,在空中四肢乱蹬,惊恐万状地嘶喊:“饶命!前辈饶命啊!小的…小的只是被逼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凌绝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死死刺入那魔修因恐惧而涣散的瞳孔深处:“骨魇,现在何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不容违抗的意志,如同审判。
魔修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在凌绝那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杀意面前,任何抵抗的念头都瞬间瓦解!他如同倒豆子般,语无伦次地嘶声喊道:“在…在万骸山!骨魇圣子…他…他在万骸山!那里是我宗…我宗一处重要祭坛!圣子…圣子要用十万生魂…十万生魂祭炼万魂蚀骨主幡!为…为魇骨圣子报仇啊!饶命啊前辈!小的句句属实!小的只是个小卒子,奉命在此看守入口…饶命…饶命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无情地截断了他凄厉的求饶。凌绝五指微微一收,那魔修的喉骨瞬间被捏得粉碎!眼中的惊恐和求饶瞬间凝固,随即生机迅速消散,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麻袋,被凌绝随手扔在脚边冰冷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凌绝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仿佛只是随手丢弃了一件垃圾。他再次转向吴昊然,留下最后一句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
“管好自身。前路非尔能涉足。”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在原地轻轻一晃,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石子,瞬间变得模糊、虚幻。下一刹那,便彻底融入了洞窟内摇曳不定、明暗交织的熔岩红光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浓郁的血腥味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劫火焚烧后的灰烬气息刺鼻,以及一个重伤垂死却侥幸捡回性命、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的正阳门天骄。
吴昊然紧紧握着手中尚带着一丝体温的玉瓶,目光扫过满地魔修的残破尸体和灰烬,看着洞窟深处那条象征着毁灭与狂暴的熔岩暗河,最后又望向凌绝消失的那片空荡荡的红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堵在胸口,有劫后余生的悸动,有对那恐怖力量的敬畏,有对凌绝身份的猜测与确认带来的巨大冲击,更有一种被对方远远抛下的无力感。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空无一人的、魔阵破碎的洞口方向,深深地、无比郑重地躬身一揖,久久不起。这一揖,是感谢,是敬重,亦是无声的承诺。
他直起身,毫不犹豫地拔开玉瓶塞子,将一枚温润如玉、散发着浓郁生机的“玉髓生肌丹”纳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命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碎裂的脏腑传来麻痒的愈合感,枯竭的灵力也在迅速恢复。不敢有丝毫耽搁,吴昊然强提一口恢复了些许的纯阳灵力,周身再次腾起微弱的赤金光芒,化作一道虽然黯淡却无比坚定的流光,朝着葬星古原之外、正阳门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疾驰而去!
“万骸山……十万生魂……”吴昊然的心中如同压着一块万斤巨石,凌绝最后留下的警告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灵魂深处。他必须将这足以震动整个正道的可怕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带回宗门!
熔岩河畔,赤红的光芒依旧在洞窟岩壁上投下扭曲跳跃的影子,血腥与焦臭的气息尚未散尽。凌绝的身影早已融入更广阔的黑暗,如同一柄斩断宿命、出鞘饮血的寂灭之刃,撕裂了空间的阻隔,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向着魔宗势力盘踞的极恶腹地——万骸山——破空而去!一场针对魔宗圣子骨魇、注定掀起滔天血浪的猎杀风暴,已然在无声无息中,拉开了它那猩红而致命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