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内肃杀的余威尚未散尽,阶下群臣的膝盖仍跪在金砖上隐隐作痛。陈锋指间那份染着高句丽王玺的国书被随意掷于龙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如同冰锥扎进所有人心底。
“退朝。”珠帘后传来新帝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玄黑衮服划过御阶,陈锋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只留下满殿官员面面相觑,冷汗浸透的朝服紧贴着脊背。
洛水码头,夜雪初霁。
“破浪”舰巨大的黑影劈开薄冰,三十二门新铸重炮的炮口在晨光中泛着幽蓝寒光。林虎铁塔般的身躯立在舰首,海风裹着冰渣抽打在他玄铁面甲上。
“将军,高句丽使者的脑袋已装匣!”副将双手呈上檀木盒,血腥气混着防腐药草味刺鼻,“按陛下旨意,连其国书一并送回?”
“不。”林虎的声音如铁锚砸进冰层,“再加一份‘礼’——把上个月缴获的倭寇首级挑五十个新鲜的,塞进去。”他咧嘴,露出森白牙齿,“让高句丽王看清楚,他勾结的是些什么海上渣滓!”
“呜——!”
低沉号角撕裂黎明。“镇海”“定海”两舰如巨鲨般破开浮冰,呈犄角拱卫“破浪”左右。铁甲舰艏撞角犁开冰面,留下三道翻涌着碎冰的墨蓝航迹,直刺渤海深处。
岭南,八百里加急抵京!
“报——!南疆急奏!”传令兵几乎是滚进御书房,霜结的眉睫下双眼赤红,“南诏王借春汛水涨,勾结岭南豪族赵氏,煽动俚獠三十六洞造反!苍梧、合浦两郡陷落!叛军…叛军打出‘诛伪帝,复周室’旗号!”
绢帛军报被陈锋一把攥紧!上面“赵氏”二字墨迹淋漓,刺得他眼底寒光暴涨。赵氏——岭南三大豪族之首,他当初以铁血手段压服,却未根除的毒瘤!
“赵元奎人呢?”声音冷得像淬火的刀。
“赵氏全族…三日前已举族南逃!合浦港发现私船离港痕迹!”
砰!
紫檀御案被一掌拍裂!木屑纷飞中,陈锋缓缓抬眼:“传旨杨铮,燕山战事交由副将。令他率玄甲营星夜兼程,给朕堵死云贵通往南诏的每一条山路!一只南诏鸟雀,也不准飞进中原!”
“诺!”
“再传林虎!”陈锋剑指南方海疆,“舰队转舵!目标合浦港!给朕碾碎赵氏和南诏的水师,把赵元奎的脑袋挂在桅杆上送回来!”
合浦港外,黑云压城。
三百艘裹着兽皮的俚獠战船如蝗虫般挤满海面,船头悬挂的周字龙旗早已破烂不堪。赵元奎裹着貂裘立在楼船顶层,望着岸上火光冲天的合浦城,对身旁的南诏王子细腰逻笑道:“陈锋的水师此刻还在渤海喂鱼虾呢!待我们拿下番禺,截断岭南漕运……”
话音未落——
“轰隆!!!”
天崩地裂的巨响从海天相接处炸开!三道如山峦般的钢铁巨影撕裂晨雾,以蛮横无匹的姿态撞入叛军船阵!
“那…那是什么?!”细腰逻的狞笑僵在脸上。
“是…是岭南的铁甲舰!”赵元奎面无人色,貂裘下的肥肉都在颤抖,“不可能!渤海至此万里之遥,他们怎会…”
“开火。”林虎的声音透过铜传声筒,冰冷地响彻“破浪”舰。
“轰!轰轰轰——!”
三十二门重炮喷吐出炽烈火龙!开花弹如同死神掷下的铁雨,在密集的木制战船群中轰然炸裂!冲天的火光混杂着木屑、断肢和惨叫,瞬间将海面染成一片炼狱!
“转舵!右舷齐射!”林虎令旗挥下。
“破浪”舰庞大如山的舰体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凌厉弧线,右舷十六门重炮再次咆哮!这一次,炮口对准了赵元奎所在的楼船!
“不——!”赵元奎魂飞魄散,连滚爬爬扑向船舷!
晚了!
十六枚开花弹如同陨星坠落,精准砸进楼船甲板!轰然巨响中,三层楼船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撕成碎片!烈焰冲天而起,将赵元奎肥胖的身躯和细腰逻惊骇的面孔一同吞没!
“赵元奎已死!”林虎的咆哮借着铜管传遍怒海,“降者不杀!”
海风卷来皮肉焦糊的恶臭。残存的叛军战船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撞,纷纷降下破烂的周字旗。钢铁巨舰的阴影笼罩下,幸存者跪在燃烧的甲板上,朝着那面猎猎飞舞的玄底蟠龙旗疯狂叩首!
洛邑,暗夜惊雷。
李三的身影从屋檐阴影滑入御书房,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查清了。赵氏南逃前,崔府三公子崔琰曾以祭祖为名,秘密向赵家祖宅运入十二口樟木箱。内卫开箱查验——”他呈上一卷泛黄地契与几封密信,“皆是洛邑周边良田万亩地契,还有…赵元奎亲笔信,许诺割让合浦港予博陵崔氏!”
烛火下,陈锋的面容半明半暗。他指尖抚过密信上“共襄义举,平分岭南”八字朱批,忽地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侍立一旁的欧阳卿寒毛倒竖。
“崔公好手段。”陈锋抬眼,眸中寒光让烛火都为之一黯,“一面在朝堂上替朕安抚灾民,一面在暗地里把朕的江山,当猪羊分切。”
“陛下!”欧阳卿须发贲张,“老臣这就带工械司的儿郎,砸了崔府…”
“不必。”陈锋抬手,缓缓展开岭南舆图,指尖点在合浦港的位置,“林虎的捷报,该到了。”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殿外骤然响起奔雷般的马蹄与嘶声力竭的呐喊:
“大捷!渤海舰队合浦大捷!焚敌舰二百七十,阵斩赵元奎、南诏王子细腰逻!南诏水师…尽灭!”
捷报声穿透重重宫阙。御书房外,正欲叩门禀报春耕事宜的崔琰,闻声如遭雷击,手中玉笏“当啷”一声砸落金砖!
翌日,承天殿。
“陛下!”崔琰须发皆颤,跪伏在地,“老臣教子无方,竟使孽子受奸人蛊惑,与赵氏逆贼暗通款曲!臣…臣请乞骸骨,以谢天恩!”
满殿死寂。群臣目光如针,刺向那抖如筛糠的苍老身躯。
“崔公何至于此?”陈锋的声音自珠帘后传来,平静无波,“令郎年少无知,被赵氏余孽蒙蔽罢了。”他话锋一转,却似寒冰坠地,“然勾结外藩、私割国土,按《启律》,当诛九族。”
“陛…”崔琰的哀嚎卡在喉咙。
“念崔公于京畿赈灾有功,朕,网开一面。”陈锋缓缓起身,玄衮蟠龙随动作昂首,“崔琰及其三子,赐白绫。博陵崔氏其余人等,流放琼州,永世垦荒,遇赦不赦。”
轻飘飘一句话,定鼎了千年世家的结局。武士如狼似虎扑上,将瘫软的崔琰父子拖出大殿,凄厉的哭嚎声久久回荡。
陈锋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世族群臣,最终落向殿外南方的天空。那里,有杨铮的铁骑踏破燕山雪,有林虎的舰队犁平南海波。
“前朝之亡,亡在世家门阀盘根错节,亡在封疆大吏割据自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响彻九霄,“朕的启朝,不要门阀!不要藩镇!”
剑鞘重重顿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滨,唯奉龙旗!”
阶下万臣俯首,山呼海啸。
玄黑龙旗漫卷之处,一个崭新的铁血时代,正以雷霆之势碾碎所有旧时代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