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王府的烛火在沙盘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陈锋指尖点在帝都模型上。
“火候到了。”他眼中寒芒如深潭沉铁，“传令‘墨鸦’：让天牢里的赵诚再加把火，把崔元启私通北狄的‘口供’塞进陈珏手里！”
天牢死字号，陈珏蜷缩在腐草堆中，指尖颤抖地捏着那份染血的“口供”。
“崔老狗……你竟想用北狄刀兵取我性命？！”他猛地撕碎纸页，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赵主事！本王……不，罪人陈珏要举告！崔氏二十年来私贩铁器于北狄，路线藏于……”
崔府密室，烛火在崔元启扭曲的脸上疯狂跳动。
“陈珏小儿竟敢反咬！”他枯爪捏碎茶盏，瓷片深深扎入掌心，“传信‘血狼’！天牢里的人……一个不留！”
而此刻的岭南王府，陈锋指尖捻开青鸢密报，嘴角勾起冰冷笑意：
“狗咬狗，甚好。传令玄甲卫：按陈珏供述路线，截崔家北狄商队！人赃并获后，‘送’往御史台！”
“本王要这火，烧穿百年世家的根基！”
岭南王府，听涛阁。巨大的沙盘在烛火下宛若微缩的江山，岭南的崇山峻岭与帝都的巍峨宫阙在方寸间对峙。陈锋负手立于沙盘前，玄色王袍的下摆纹丝不动，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在象征帝都天牢的微小模型上。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照着冰冷如铁的杀伐决断。
“火候到了。”陈锋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阁楼内清晰可闻，每一个字都带着掌控全局的笃定，“九弟入瓮，四家惊弓。但要让这把火烧透百年世家的根基，单凭挪用军饷和勾结海寇的罪名……还不够痛。”
他指尖缓缓抬起，精准地点在沙盘上代表天牢的位置，仿佛隔着千里按住了敌人的命脉：“传令‘墨鸦’——让天牢里的赵诚，给本王的‘好九弟’送一份‘薄礼’。”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把崔元启‘亲笔’所书、准备借北狄刀兵在押解途中‘结果’九皇子的那份‘密令’，还有崔氏二十年来私贩铁器、盐粮于北狄牟取暴利的‘口供’摘要，‘不小心’遗落在陈珏的牢房里。记住，要染血，要残破，要像是历经千辛万苦才传递进来的模样！”
“诺！”阴影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应道，随即悄无声息地隐去。岭南王编织的无形之网，再次精准地收紧。
帝都天牢，死字号监区。 绝望和腐臭是这里永恒的主题。陈珏蜷缩在冰冷潮湿、散发着霉烂气息的稻草堆上，单薄的囚衣早已被冷汗和污迹浸透。连续数日的提审，刑部那些皮笑肉不笑的官吏，如同钝刀子割肉般消磨着他最后的意志。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的痛楚。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父皇震怒吐血的面容，是崔元启在隔壁牢房怨毒的诅咒，是诏狱里那些传说中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恐怖刑具。
“殿下……殿下……”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惶恐的声音在铁栏外响起，是负责看守他这一片区域的一个年轻狱卒，曾是九皇子府外围的仆役，勉强算得上旧人。
陈珏麻木地抬起头，眼中一片死灰。
“刚……刚有个被拖去水牢的崔府死士，路过时……拼死塞给小的这个……说……说是给殿下的……”年轻狱卒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脸色惨白，飞快地将一个沾满污泥、卷成小筒、边缘浸染着暗红色污渍的油布包，从铁栏缝隙塞了进来，然后如同被鬼追一般，头也不回地仓惶跑开。
陈珏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是扑过去，用颤抖的、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指，慌乱地解开油布包。里面是两张被汗水和不知名液体浸得发皱、边缘破损的纸。借着走廊尽头油灯昏暗的光线，他辨认出上面的字迹——一份是崔元启那熟悉的、带着世家特有矜贵笔锋的字迹，内容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事已至此，九皇子断不可留！着‘血狼’于押解途中，假扮北狄马匪截杀，务必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落款处，赫然是一个模糊但依稀可辨的崔氏私印！
另一张纸上，则罗列着冰冷的条目：
“……天佑三年至十一年，经苍梧古道私贩精铁兵器于北狄右贤王部，计：环首刀八千柄，铁甲三千副……获利白银一百七十万两……”
“……天佑十二年，以赈灾粮为名，调集陈粮十万石，实贩予北狄左谷蠡王，换良马五千匹……”
“……天佑十五年至今，勾结朔方边将周桐，开‘鬼门关’私道，贩盐铁粮秣无算……”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陈珏的眼球，刺入他的脑海！
“崔……元……启！！！”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从陈珏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枯瘦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背叛而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渗出血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老狗不仅想让他死，还想借北狄的刀！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崔家竟敢私通北狄，贩卖国之重器！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而他陈珏，竟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可能被利用成为其中的一环！
巨大的恐惧瞬间被更汹涌的、焚尽一切的狂怒和求生欲所取代！他不能死！绝不能让崔家得逞！他要活！他要拉崔家陪葬！
“赵主事！赵主事！！！”陈珏猛地扑到铁栏前，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冰冷的铁栅，嘶声力竭地朝着走廊尽头、赵诚值房的方向狂喊，声音尖锐凄厉，在死寂的监牢里如同鬼哭，“本王……不！罪人陈珏要举告！举告崔元启！举告崔氏通敌叛国！他们私贩军械粮草给北狄！路线……路线就藏在崔府祠堂第三块地砖下的暗格里！还有朔方边将周桐！他是崔家的狗！‘鬼门关’的账册在他小妾梳妆台的夹层里！罪人愿当面对质！罪人愿画押！只求陛下……只求陛下给罪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啊！！！”
他癫狂的呼喊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天牢令人窒息的寂静。隔壁牢房，崔元启猛地扑到铁栏前，枯槁的脸因极致的惊恐和暴怒而扭曲变形，嘶声咒骂：“陈珏！你这疯狗！血口喷人！你不得好死！！！” 而走廊深处，值房的门被无声推开，新任刑部主事赵诚的身影出现在昏黄的光线下，手中捧着一卷崭新的口供纸，脸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硬表情，唯有眼底深处，一丝锐利如鹰的光芒一闪而逝。
崔府，密室。 沉重的黑绒帘幕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空气里弥漫着檀香也无法掩盖的恐慌。烛台上粗大的牛油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崔元启那张枯槁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他枯瘦的身体筛糠般颤抖，刚刚通过秘密渠道传递进来的、陈珏在天牢里疯狂攀咬举告的消息，像一道催命符，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陈珏……陈珏小儿！！” 崔元启猛地抓起手边的青玉茶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地上！“砰！” 名贵的瓷器瞬间粉碎，锋利的瓷片四溅，其中一片深深扎入他枯瘦的手掌，鲜血顿时汩汩涌出，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焚尽一切的怨毒和疯狂，“他竟敢……竟敢反咬！将通北狄的路线和周桐都供了出去！他这是要拉着我崔氏全族给他陪葬啊！”
下首，仅存的几名心腹幕僚面无人色，冷汗浸透了后背。
“家主！刑部的人恐怕已经在路上了！祠堂暗格……那里面可是……” 一个幕僚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闭嘴！” 崔元启厉声咆哮，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一朵朵狰狞的暗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疯狂：“刑部？哼！只要人死了，死无对证！再多的口供也是废纸！”
他猛地转头，对着密室阴影中一个如同雕塑般矗立、气息阴冷的身影嘶吼道：“传‘血狼’令！天牢！死字号监区！陈珏、赵诚……还有那几个知道内情的狱卒！今晚！就在今晚！给老夫杀！一个不留！做得要像北狄死士劫牢复仇！听明白了吗？！”
“喏！”阴影中的身影发出一声短促、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应答，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密室的暗门之后。
烛火猛地一跳，将崔元启脸上那混合着鲜血、疯狂和孤注一掷的表情映照得无比清晰。他枯爪般的手死死捂住流血的手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想让我崔家死？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岭南王府，听涛阁。 烛火通明，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一份来自帝都、通过最高级别密线传递的薄纸，正摊开在陈锋的紫檀案头。上面简洁地记录着天牢内陈珏的疯狂举告、崔元启的暴怒反应以及那道阴冷的“血狼”格杀令。
陈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跳跃的烛火，嘴角缓缓向上勾起，那笑意却冰冷如北地寒风。
“狗急跳墙，困兽犹斗。”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弄，“崔老狗果然选了最蠢的一条路。”
他霍然起身，玄色王袍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赵破虏！”
“末将在！”侍卫统领如标枪般挺立。
“第一，传令潜伏帝都的‘青鸢’与‘墨鸦’：全力策应赵诚，确保其安全。崔家‘血狼’动手之时，就是他们‘护驾有功’、掌控天牢部分防务之机！”陈锋语速沉稳，条理清晰，“第二，飞鸽传令朔方关外，玄甲卫轻骑营：即刻按陈珏供述路线，昼夜兼程，截杀崔家北狄商队！要人赃并获！所有账册、货物、活口，一个不少！得手后，不必回岭南，”陈锋的指尖重重落在沙盘上代表帝都的位置，“将人犯赃物，连同崔家通敌叛国的铁证，‘护送’至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明远李大人的府邸门前！记住，要‘恰好’被巡夜的京兆府差役‘撞见’！”
“诺！”赵破虏眼中精光爆射，单膝轰然跪地领命，甲叶铿锵作响。
陈锋的目光再次投向巨大的沙盘，落在那条蜿蜒北上的“苍梧古道”和象征帝都的模型上，声音平静却蕴含着翻江倒海的力量：“崔家百年基业，自诩树大根深？本王要看看，当通敌叛国的铁证曝于光天化日，当豢养的死士血染天牢，当北狄的商队被连根拔起……这棵大树，还能不能站得住！”
他负手而立，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如同蛰伏的巨龙昂起了头颅：“狗咬狗的戏码该收场了。这把火，烧穿了九弟的蟒袍，现在，该烧穿百年世家的根基了！传令各方，依计行事！这盘棋，该到收官屠龙之时了！”
岭南王的意志，化作无形的惊雷与烈焰，同时劈向千里之外的朔方古道与帝都天牢！一场决定百年门阀命运的风暴，在陈锋的指尖拨弄下，轰然降临！而此刻的崔府密室内，崔元启正盯着滴血的手掌，发出夜枭般的低笑，浑然不知一张更大的天罗地网，已将他连同整个崔氏，彻底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