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右列的沈党官员脸色骤变,户部尚书李默刚要出列辩驳,却被身旁的吏部侍郎用袍袖轻轻一扯。
他侧头望去,只见对方眼神示意他看向御座。
昔日太后垂帘听政的位置,如今只剩空荡荡的明黄色帘幕,去年太后因外戚干政被刘徽送入冷宫后,这帘幕便再未升起过。
可即便如此,李默仍能感受到龙椅上年轻帝王的审视目光,那目光锐利如刀,似要将殿内每个人的心思都剖开来细看。
他喉结滚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沈从安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能清晰感受到周遭投来的目光。
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却是审视。
那是朝臣们惯有的姿态,像鹰隼盯着受伤的猎物,在判断局势明朗前,绝不会轻易暴露立场。
他知道漼广这是蓄谋已久,那些所谓的“证人”,定是被屈打成招,可此刻他纵有百口,也难敌这精心编织的罗网。
“陛下明察!”
沈从安猛地抬头,发髻因动作散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
“漼太傅与臣素有嫌隙,去年他幼子科举舞弊被臣揭发,今日这番话,分明是挟私报复!库房上月失火,烧毁的正是江南粮税的原始账册,此等巧合,岂能不疑?”
漼广当即叩首,额头磕得通红。
“陛下!老臣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凌迟之刑!沈从安口口声称为库房失火叫屈,可昨夜臣府中密探来报,他已命人将府中金银细软运往城郊别院,这不是畏罪潜逃的先兆是什么?”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纸册。
“这是臣从沈府管家书房搜出的账册副本,上面清晰记录着与番邦交易的日期、数量,还有沈从安的私印!”
内侍将账册呈给刘徽,龙椅上的年轻帝王指尖划过纸页,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殿中一角。
那里站着的是小南辰王周生辰,玄色劲装外罩着素色朝服,肩甲上的铜纹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腰间悬着的不是象征权柄的令牌,而是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剑“破雪”。
刘徽登基三年,前两年受太后掣肘,朝政被沈党牢牢把控,直到去年将太后送入冷宫,才勉强掌握实权,可沈从安树大根深,朝堂上仍有半数官员依附于他。
周生辰是北陈最年轻的镇北将军,手握北疆十万兵权,从不过问朝堂纷争,而如今与漼家结姻亲。
此刻他的态度,便是压垮沈从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朝臣们早已摸清这层关系,更清楚如今朝堂再无太后制衡,陛下一心想铲除沈党集权,原本窃窃私语的殿内渐渐安静下来,目光不约而同地聚在周生辰身上。
沈党官员暗自攥紧了拳,他们深知周生辰虽不涉党争,却重情重义,对漼家向来信任有加,且陛下有意削除沈党,今日怕是难有转圜余地。
漼党则挺直了腰杆,笃定周生辰会站在他们这边,更笃定陛下会借势发力,只待周生辰开口印证“真相”。
工部尚书王逊偷偷抬眼,快速扫过殿内局势。
他本是中立派,早年因治水有功被提拔,与两党都无深交。
此刻见漼太傅证据“确凿”,御座上的陛下神色冷淡,显然对沈从安早已不满,而周生辰站姿沉稳,虽未言语,周身气场却已偏向漼家一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沈家若倒,户部尚书之位空悬,他若能在此时顺势表态,既能讨得陛下欢心,又能得漼党青睐,简直是两全其美。
思及此,他往前迈了半步,刚要开口,却见周生辰终于动了。
玄色衣袍拂过金砖,周生辰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利落沉稳。
“陛下,臣有奏。”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沈从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漼广则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王逊见状,悄悄退了回去。
他深谙官场稳妥之道,周生辰尚未言明,此刻急于站队反倒显得刻意,不如等他把话说完,再顺势附和,方能显得自然妥帖。
“臣驻守西洲时,曾多次查获番邦走私粮草的队伍。”
周生辰缓缓开口,目光平直地看向御座,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上月番邦使臣逗留京城期间,臣麾下暗卫察觉其行踪诡秘,暗中追踪至城西客栈,虽未听清密谈内容,却截获了一枚掉落的玉佩。”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副将谢云呈上一个锦盒。
“此玉佩样式,与沈丞相府中子弟常用的麒麟佩一模一样,臣早年在漼太傅府中赴宴时,曾见过沈丞相三子佩戴同款玉佩,印象极深。”
此言一出,沈从安如遭重击,他猛地抬头,声音带着颤音。
“王爷!犬子的玉佩确实是这个样式,但上月已不慎遗失,定是有人拾得后故意栽赃!”
“此外,库房失火案案发当日。”
周生辰并未理会他的辩解,继续陈述,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臣恰在京中述职,受漼太傅所托,协助追查纵火之人。日前已抓获三名嫌疑人,据其招供,是受沈府侍卫统领指使,拿了三千两白银的报酬,深夜潜入库房纵火。”
谢云当即上前,将供词与嫌疑人指认侍卫统领的画押记录一并呈给内侍。
“供词细节与现场勘查结果完全吻合,且三名嫌疑人已指认沈府侍卫统领,人证物证俱在。”